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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300)+番外

庭芳与福王真没什么话好说。事到如今,谈幼年情谊,简直假的难以置信。至少庭芳对福王,就是纯上司下属。而庭芳也看出来了,福王对她多少有些香火情,就像他宫里的小伴当,有点欣赏,有点宠爱,但依旧是奴才。如此想来,福王对徐景昌简直真爱。青梅竹马,果然不同。在皇家这种人情比纸还薄的地界儿,师兄你可真是够能讨人喜欢的。

说完正事,庭芳借口去看平儿,便告退了。从王府后门出去,步行半里路,就到了刘达家的院子。很普通的四合院,只有一进。倒座劈出了个小厨房并下房,正屋三间,东西厢亦三间,耳房为茶房,一家子住很够了。庭芳推门进了院子,喊道:“平姐姐!”

平儿打起帘子,见到是庭芳,忙迎了出来:“姑娘怎么来了?”

庭芳笑道:“殿下接过过府说话,说完了顺道看看你。婚礼那日我都不得仔细看你家。”

平儿携着庭芳的手进了屋,六婆站在屋内,手足无措。平儿笑道:“六婆别拘束,我们姑娘最好性儿了。”

平儿又对庭芳道:“昨儿忘跟你说,六婆是我幼时邻居,极照顾我。她单身一个人,我们便请她来做饭,既是她有个营生,也解我之困。”

庭芳拍手笑道:“刘姐夫的肚子总算解脱了。”

平儿怒道:“姑娘也嫌我做饭难吃!”

庭芳道:“比我强点儿,至今还没学会放水。”又问六婆,“你擅做饭?”

六婆腼腆的笑:“我就馄饨包的好,别的都寻常。”

平儿笑道:“别谦虚,昨天晚饭就很好吃,比他做的好。”

庭芳没吃过刘达的做的饭,便问:“你拿师兄比,我不知道姐夫做的怎样。”

平儿戏谑道:“自是比徐妹夫强。”

六婆忍不住道:“京里的男人,都会做饭?”

“哪儿呀,”庭芳道,“他们戍边的人才会做饭。我家没有会做饭的种。”按说新婚三日事翁姑,得下个厨什么的。可老太太年轻时吃过亏,觉得下厨最脏最累,再不让孙女儿们受罪。所以叶家姑娘们,几乎没有会做的。好似庭兰会蒸糕。嗯,仆妇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她端着往锅里放的那种。

六婆低声道:“姑娘是有福的人,不用会做。”

庭芳忽然换了个话题:“六婆,你知道白娘子么?”

六婆怔了下:“才跟奶奶说起。”

庭芳看平儿:“你觉得怎样?”

平儿道:“听不出什么道道,正巧姑娘一齐听听,顺道与我分说一二。真个是摸不着头脑。”

庭芳就问:“白娘子何时来的?平日里做什么?香火很旺么?”

六婆忙摆手道:“姑娘千万别信那个,都不是好东西。真个有本事,法力无边,怎么不让那王老爷伏法?我开了一辈子馄饨铺子,原先我们那处也有许多来往行商,南北的故事都知道些。那些个,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

庭芳顿时对六婆刮目相看:“难为你看的分明。”

六婆苦笑:“还是京里人明白。我不好劝他们,好容易饶了点银子,又给了白娘子做了香火钱,何苦来?”此话,她不敢在乡间说,却是憋的太久。周围人人都信,独她不信,她还是做生意的。旁人只说她小气,还咒她要遭报应,哪里是神仙做派?

庭芳道:“心里快活些吧。那样劳累。没个指望更过不下去。”越是贫瘠的地方,宗教越胜。华夏没办法形成宗教至上的大传统,是因为没有过不间断的黑暗时代或是极端贫困。毕竟再糟糕,总有科举,便总有希望。聪明人一门心思往朝堂里钻,宗教那头就没了人才。没人才,什么都干不成,古今亦然。

六婆长长叹了口气:“八二的租子,白日里耕作了,晚间还得拼命的帮忙造纸,方能糊口。也是难。好些人都没空做饭,我那馄饨铺子才活了下来。爷和奶奶慈悲,叫老婆子有个落脚地方,感激不尽。”

平儿道:“横竖都是要请人的。”

庭芳从荷包里掏出个银锞子,递给六婆:“昨日匆忙,不曾给见面礼。今日补上。”

六婆看着那繁复花样的银锞子,只怕有七八钱重,哪里敢接。

平儿替她接了,笑道:“我们四姑娘是财主,你休同她客气。”

六婆悄悄看了一眼庭芳的装扮,庭芳今日来见福王,打扮自是华丽非常。她还年幼,首饰永远是头饰加各种金项圈。年前捞了笔大的,她现带的是最爱的白玉镂雕项圈,正好衬大红对襟小袄儿,便是六婆不大识货,也觉得玉石格外的好看。悄悄对比了下王老爷家的家眷,爽快收下了。

庭芳又细细问了六婆许多事,尤其是土地兼并。得知一个村所属的土地几乎都被皇庄囊括,半数人口消失不见时,终是苦笑,太子殿下,您再不造反,旁人真的要反了!

第259章 喵喵喵

天佑五十四年五月,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黄河再一次泛滥。朝廷为了赈灾下拨了大量的银钱,财政异常吃紧,甚至连圣上极其不愿动的内库都消耗一空。几方僵持的括隐势在必行。

朝廷中枢官员的眼界毕竟不同,天下到了这个地步,再盘剥谁都没有好下场。差不多的人家,不愿意吐地出来的,就老老实实补上应缴的税负。横竖朝廷括隐就是为了钱,只要有钱,自耕农多不多就不那么重要了。

阻力却在地方。自古皇权不下县,县令到了地方,还得先拜当地名门。当地名门亦有子孙四处当官,相互掣肘,不愿动真格的。到七月,地方报上来之田产,远低于户部核算。必须赶在秋收之前查清,以补朝廷财政之空。被逼急了的圣上,终于效仿汉武帝,启动了“告民令”。凡举举报者,可获利被举报人财产之三成。一时间天下富户遭殃。庭芳在京中听着各路消息,都不知如何评价。告民令一出,天下中产齐破产。饮鸩止渴的一招,可去岁朝廷年入不到两千万两,光养九边的兵马就去了八成。想想偏安一隅的南宋随便就上亿的岁入,每年两个县的财政收入就够打发金国……这倒车开的也是没个边了!

自古以来,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就像光影两面,纠缠不休,此消彼长。自宋以降,割据再难形成,却不是天下归心,而是从朱元璋开始,实行几乎相当于种性制度的政策,把人圈死在土地上。丰年能吃饱,荒年不饿死,便是“盛世景象”。可老天不会乖乖让你丰一年,荒一年的轮替,一个荒年不饿死,那两个呢?三个呢?连接六年大旱呢?为了活下去,出卖土地是常规手段。建朝一百多年,天下早已是富者连阡陌,穷着无立锥之地了。

富者易培养子侄,入朝为官,形成了官家豪强。固然不会封疆裂土,却是一方诸侯,州府之官轻易不敢动弹。其盘根错节,巧取豪夺,真是不处于历史环境,真难以理解。大量的资料在庭芳眼前划过,看到最后,唯有得出一个沉重的结论——打土豪真的没有错。或许贫下中农真有靠自己努力获得土地的,但官家豪强不可能没有手染鲜血。哪怕叶家这样的骤然显贵,在家乡的宗族,出格的事都没少干。而她所动用的一草一纸,都是直接或者间接的剥削。不破不立,这个王朝再不改,又只能陷入农民起义的循环。

今年的大事唯有括隐。太子系与平郡王系都瞅准了机会,各自带领自家御史,参人的折子满天飞。京官与地方官纷纷落马,人人自危。庭芳几乎放弃了背诵朝廷官员的资料,横竖,背了也没用。正处风暴眼中的叶家,即便做了万全的准备,又真的能躲过倾轧么?

陈氏脸色阴沉的拿着信纸,第三回了。庭瑶的婚事因种种原因耽搁至今,她已有十八,再不嫁就只能去做填房。可纷纷乱象,连续几次相看,对方都因各种缘由或被贬斥,或被流放。叶阁老虽有熬过今年再看之意,然翻年过去十九岁,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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