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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413)+番外

庭芳正同君子墨扯闲篇,徐景昌进门时撞见,心道又是个姓君的,小狐狸打什么坏主意呢?待君子墨避了出去,徐景昌才问出来:“才姥爷三言两语把君家族长哄了,君姑娘你哄完了不曾?”

庭芳扑哧笑道:“我好容易得闲,哪里就哄人了。不过看着喜欢说说话。”

徐景昌半分不信:“你没闲工夫。”

庭芳笑道:“我还没想好怎么使,总归有本事的人先拢着。趁人落魄时,一碗米都是死心塌地的恩德,再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生意了。”

徐景昌顿时没了兴趣,把方才在布政使衙门的事儿复述了一遍,省的庭芳不知前情误了事。末了点评了一句:“怪道过去的丞相都要从地方做起,跟宗族打交道非得长满身心眼子才成。”

庭芳笑问:“看不惯?”

徐景昌不由笑道:“我又不是读傻了书的腐儒,有什么看不惯的?只是觉得姥爷算无遗策,到头来皆大欢喜,唯有做了工又没吃的百姓无人管他死活。待把恶人砍了后,连带一起苦过的街坊都不记得那份苦了。多少事背地里龌龊,反显的霁月风光。便是我真看不惯,吃了他的好处,也只好看的惯了。玩弄人心不过如是。”

第357章 汪汪汪

这些招数,徐景昌便是幼年不知道,走南闯北许多年也都知道了。不过感叹一句就丢开手,前路漫漫,想着做那君子是不能够的。再则君子的老祖宗孔子他老人家为了生源手起刀落灭了少正卯,可见人都是一样的,为了利益什么做不得?只终究有些违心,徐景昌兴致不高,与人打交道总不如与物打交道来的爽快。

庭芳初来古代时也有此惑,技术员的思维简单直白,机器没有弯弯绕绕,你敲进什么东西,它回馈什么东西。可到了这个时代,有些事就必须认。至少在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先顺从,待到强大之后再想着改变。道理都懂,心里过不得。庭芳也不劝,放徐景昌一个人呆着,点了几根蜡烛算着重建的开支。

君和豫得了“暗示”,上蹿下跳的送礼,都指挥使衙门早得了吩咐。指挥使衙门的属官比布政使的少一半儿,才换了上峰,地位又高,摸不准脾性,全都装着鹌鹑。指挥同知与佥事官阶甚高,反寻着周毅个四品千户拍马屁。几位夫人亦是接连下了帖子,只庭芳没空,不曾应允。此时君和豫前来送粮,属官都从周毅口中知道了徐景昌淘换粮食是为着兵丁口粮,一个个装模作样,一层层的刮——都是熟练活,倒叫周毅长了见识。君和豫还没拜着徐景昌,就撒出去几千斤的粮草。灾年粮价比黄金,心痛的君和豫直抽抽。但想着之后大工程能赚,才又把心情平复了。

徐景昌不好见,消息一撒出去,南昌望族纷纷送礼。钱良功半真半假的透露出徐景昌有大船队,众人心中即刻了然。怪道儿要粮食,可不再没有比粮食更赚的生意么?几家大族绵延百年,什么天灾人祸没见过?屯粮自有一套法则,只比不得君家。要说当年君家一样寻常,出了个阁老,几辈子压的周遭喘不过气来。好几家子心里憋着气,可劲儿送礼,就想抢了君家的差事。

天气渐冷,正是秋收时节。几个省大水,也不至于处处都遭灾。总有灾情轻的地方还能收上些粮。实在收不上稻米的,旱地里种的高粱玉米红薯土豆也行。府库渐渐充盈,盐商那头还没有消息。陈凤宁当机立断,将南昌城分成好几块,规规矩矩的按着送粮的数额分派。几个家族的族老都说布政使大人公道,徐景昌听在耳里简直哭笑不得。陈凤宁反倒趁机教导徐景昌:“管事最要紧是划条线,管事的人按着线走,底下的人也按着线走。话说在前头,大家便都服气。你倘或含含糊糊,不明码标价,才最易引埋怨。”

徐景昌点头称是,陈凤宁咬着夺嫡的事不肯松口,旁的却是尽心尽力。到底是外孙女婿,算自己人,教起来格外仔细。有些道理徐景昌明白,也有些不懂,一律听着。夺嫡那事不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同样读书人的立场也不重要。不拖后腿便是万幸。真有风吹草动,福王还得靠着他手里的兵。庭芳可惜的也是陈凤宁丢了的从龙之功,跑到外祖跟前,为的就是无人使绊子。势单力薄的时候,麻烦少一个是一个。

君家送的最多,人口亦最多,就占了大头。人工是不要钱的,只要有口吃的,恨不能连老弱妇孺都上前来帮手。一些本地没有的材料,庭芳早写信去东湖,叫任邵英调度。金银不怕水泡,府库里的钱财尽有,倒不愁买不着材料。顺道自家的船队赚上一笔,江西明面上还不是他们的地盘,自是懒的替圣上省钱。也算是拿着国库中饱私囊了。

重修南昌城,首要的便是把城内清理干净。说好的一顿干两顿稀的口粮,过了几个族老的手,都克扣了不少。自家侄子还好些,那些散户流民,能捞着三顿稀的就不错。陈凤宁也不去管,那头在清理场地,他就带着人调整庭芳的所绘的图纸。他久居地方,重建的事儿也经过几遭,比钱良功老练的多。钱良功并庭芳没考虑到的,他带着幕僚一一描补上。一时间文武两个衙门忙的人仰马翻,各家想与庭芳交际的夫人又都歇了心思,照管自家丈夫去了。

大约是上半年雨下的太猛,下半年倒是少雨。整个南昌城变成了个巨大的工地,每日里灰尘漫天,庭芳都不敢开窗透风,即便如此,那桌椅板凳日日擦着都能积下薄灰。床铺幔帐的颜色跟着发沉,偏外头那样灰大,洗了也没处晾晒,只得忍了。

房子的式样都散了出去,寻常百姓哪管那么许多,再不济比住窝棚强。富户却是不爱那样的款式,又辗转来寻陈凤宁说情。陈凤宁不好自专,跑来与庭芳商议。

庭芳见识多广,听闻富户又不肯拆迁留开大马路,又不愿跟着规制建房子,还不肯配合挖沟渠,端的是姿态百出,嗤笑一声:“富户都是扎堆住一块儿,咱们索性别搭理他们。另劈一块地,按着咱们的规划来。门前大马路,家家户户都有水。干净水用水车卷起来,架了竹筒往天上过,脏水便打屋后的沟渠排出去。取水在上游,排水在下游,干干净净又方便。这样舒服的日子,他们现在没瞧见好还拿乔,待见识了必哭着喊着求咱们给地了。新城区留上一大片空地,水渠备好,方方正正一块一块的,回头我宰他们几刀。”后世拆迁乃持续多年的热门,先前是强拆,后来是钉子户讨人嫌。若是预算够,懒的跟钉子户磨牙,开发商们就宁可绕路,往那无人处去盖房铺桥。多少指着拆迁发财的人哭天抢地也是无法。胳膊拧不过大腿,资本愿漏点便宜图省事,你要蹬鼻子上脸,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不迭。

几个人又急急聚拢起来,挑灯夜战修改图纸。规划图纸都交与了布政使衙门,都指挥使的任务是带着兵丁往江边架机械。徐景昌设计制作水利驱动的机械,比领兵打仗还熟悉些。往工地上一站,他就能两眼放光,比打了胜仗还兴奋百倍。庭芳跟到江边,看着那水利驱动的锯木装置锯的木板又快又好,真是很难不佩服。在大同时初用水利碾磨土水泥,到之后不停做军火研发,徐景昌的水平一日千里。如此小巧,都无需庭芳提点,泡在工地改了七八天就出来了。

庭芳笑盈盈的拉着徐景昌的手道:“可是出师了!”

徐景昌给了庭芳一个爆栗子:“这上头你好意思自称师父。”

霍克在一旁看的有些心惊,洋人不许出广州,但总有胆大的偷偷摸摸到处跑。尤其是朝廷控制力衰微,徐景昌又打开走私之门,好些个传教士们都往沿海城市滚了几遭。霍克走了许多地方,都只当燕朝还是农耕文明,便是有几个有识之士也不足为奇,到底是文明古国,也不能全当蛮荒之地看。直到今天,他分明看到了属于工业文明的流水线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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