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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435)+番外

庭芜的哭声渐大,对现状的憋屈,对未来的彷徨。一只手拉开了她的被子,映入眼帘的是庭树欲言又止的表情。庭芜登时怒不可遏:“滚!”

庭树想分说一二,却是发现他昔日但凡解释,都会被妹妹逐条驳回,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庭芜看到庭树的怂样,翻身背对着哥哥,哭的更为难过。四姐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四姐姐,你带我走吧!外头的天高海阔,外头的生机勃勃。再也不想对着那三瓜两枣争的你死我活,讨厌!太讨厌了!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并非为人大而化之,实乃精力有限,抓了重点,便抓不住琐碎了。庭芳对京中家人的担忧,在庭瑶报了平安后扔在一旁。庭芜看来周姨娘对着病人痛下杀手的事无比严重,庭芳却早已不看家长里短。她每一个政策下去,或许背后都有无数的人命。对着官家豪强她可以毫不手软,因为就如她曾经与玉粒金莼噎满喉的日子一样,那都是建立在直接或间接的掠夺之上。今日惨遭劫难,不过因果循环。就如叶阁老的死,她比圣上想象中的要平静。叶阁老终究死于权谋,算是求仁得仁。她将来或也有一日被卷入漩涡不得生还,自己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可是对着小地主们,庭芳的心情就十分复杂。与豪强不同,他们的土地,有许多真的来自努力。勤勤恳恳,起早贪黑,他们理所应当比懒鬼富裕,他们比谁都有资格获得财产。可是为了追上工业的脚步,也只得无情的牺牲。谎称朝廷的赋税,在江西的每一寸土地上执行。朝廷当然有五花八门的赋税,再加一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正是因为朝廷横征暴敛,一条不存在的政令下去,无人怀疑。

会有很多勤劳聪明勇敢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死;以陈凤宁这样旧官僚发布的命令,行到地方,会比政令变态一百倍。这一波人民的中坚力量,确实有小资产阶级的投降性,也很难管理,理智上知道为了将来牺牲再所难免,她却还是矫情的难过。复杂多变的局面,无可奈何的舍弃,比起国家层面的博弈,以往的公司管理弱的都要看不见。

庭芳暗叹:离真正成熟的政治家,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徐景昌用尽心血,从无到有一点点建立的军队,抵达南昌略作修整,便如利刃奔去各个目的。首当其冲的是南昌城内的大地主。面对精锐的骑兵,拿着铲子当武器的地主家丁毫无抵抗之力。一日之内战尽三家,不费吹灰之力。

布政使衙门的人,抖抖索索的聚集在一处询问陈凤宁:“大人且给个准话,仪宾是否要反?”

陈凤宁面无表情,他心中复杂,全摸不清徐景昌的决断。便是要反,为何要荡平豪强?真要行王田,他一个仪宾真可做主?福王的信件至多一月一封,他不信所有的事都由福王指使。南昌城内的所有决断,泰半出自庭芳。有大□□建城墙在前,流水线生产零件组装房屋算不得多惊悚,任何时代都不缺惊才绝艳之人。可次后的养殖场,就大放异彩了。一个人懂了算学已是不易,添上工程勉强算靠边,如今连农业商业都有涉猎,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未免太骇人!

南昌的气氛诡异,不独布政使衙门,都指挥使司的人亦分成了三拨儿。有想跟着徐景昌干一票的,有想避开祸端回家的,亦还有几个小官忠于朝廷的。不管是哪一种,旧式的官僚,庭芳一个都不想要。行政官员干的是政治,需要无耻,需要妥协,军官只需要纯洁就好了。真正的战场,兵不厌诈永远是小巧,百战之师来自日常艰苦的训练、有效的管理、装备的精良与经验的积累。兵丁们可以想封妻荫子飞黄腾达,却是绝不能似过去一般想着劫掠发财。以少胜多的战役,夹着兵痞,只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江西都指挥使司原驻军三万余户,分散于各个卫所。徐景昌此刻相当尴尬,他既不是造反,又不是勤王。三万户里已在水灾中折损逃逸了多半,不到八千的老爷兵,尽数被裁撤。想要入伍得重新考试。然世上的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军纪提升之后,是各处空虚,盗贼乘虚而入,百姓苦不堪言。正在被坑的中产富户再挨一刀,已在气绝之边缘。在江西境内乱窜的流民登时增加,各地官员纷纷向省府求救,徐景昌却是只能按既定的路线打仗。才从水灾中缓了半口气的江西,再次陷入匪祸。

徐景昌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上千年的大一统,地主至多有些围墙,比起千年前的邬堡差的太远。手底下几个将领即可胜任,他在南昌居中调停即可。他心情很糟,迫切的想跟庭芳说话。踏进家门还未开口,就见陈凤宁与庭芳对坐相持。

良久,陈凤宁道:“你曾说为殿下而争,可我看人,从只看她作甚,不看她说甚。”

庭芳笑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不全然为了殿下,却无意谋反。”

陈凤宁道:“便是我信,旁人不信又如何?”

庭芳道:“不信便不信。”

陈凤宁瞪着庭芳:“你陷我于何地?心思活动的来寻我,忠于朝廷的亦来寻我。我左右为难,你或是反或是忠,给我个准话儿,我也好想想哪边才是干地!”

徐景昌疲倦的道:“外敌似虎,你们想的全是争权夺利,也是够了!”

陈凤宁才发现徐景昌站在门口,忙起身相迎。

徐景昌摆摆手,道:“京中数次遭遇盗匪,你不妨质问于地方官,忠又如何?不忠又如何?天子垂危,有空胡吹,不若我派船送他们北上,与天子共存亡!”

第377章 汪汪汪

徐景昌难得说如此硬话,陈凤宁登时愣住。徐景昌并不很喜欢似陈凤宁这样的文官,肠子里打了九道湾,天生不招技术党待见。只他性儿好,不曾放在面上。此刻正被外事烦扰,文官还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心中不爽,顺道补上一句:“忠于朝廷,就去京都守城门,以身迎敌;心怀百姓,就帮着四妹妹主持民政,富庶一方。干活的没见着几个,瞎嚷嚷的倒有一群!我话摆在这儿,我反了决计不用不干实事的人,不反也定上奏殿下革了这帮尸位素餐的东西!”

徐景昌军中历练多年,便是年轻些,怒起来气势逼人。陈凤宁做了一辈子官,见多了武将,倒还不至于被压住。他是慢性子,什么时候都四平八稳。待到徐景昌说完,再稍等了一会儿,才道:“下属揣摩上意,为的是能办好差。心中茫然,惶惶不可终日,便是有才亦发挥不出。”

庭芳一脸鄙视:“姥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起子人,两袖清风而来,十万雪花而归。去岁大水,府库就那点子粮食,固然朝廷来不及赈灾,诸位也不清白。倒说的好似只有我们生了花花肠子。再不济,我也没拿群众一针一线,便是名下的土地,早晚也归国有。谁没读过孟子?装甚大尾巴狼,我家坐了天下,可是比李家差?姥爷休同我掉书袋,还是那句话,你愿跟着殿下走,咱们还是一起。不愿?熬过这一茬儿,姥爷还是告老的好。”

被威胁的陈凤宁有些恼意:“我现在告老便是。”

庭芳瞥了陈凤宁一眼:“气话不必提,关键时候撂挑子,我也犯不着去替你求情。”

陈凤宁很不高兴,南昌城里,每一层官员都跟当地士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徐景昌欲一锅端了豪强,当地官员很难做人,就只好寻他的不是。他不愿替徐景昌抗雷,偏偏是庭芳的外祖,夹在中间好不为难。陈氏嫁人时十里红妆风光无限,有多少是民脂民膏不得而知。因此陈凤宁的黑历史也是一沓沓的。惹急了他们,咬不着身家清白的徐景昌夫妻,他陈凤宁必被牺牲。庭芳的外祖,天然站在了福王一端,太子会不趁机发难?告老还乡与罪解进京全然不同,他才不想做二王之争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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