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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474)+番外

王虎是武将,性子颇急,下半晌听两位老大车轱辘的说话,早就受不住。此刻开门见山的道:“郡主,既然咱们要棉布,何不让出一部分瓷器与他?”

君子墨道:“他要的不是一部分,是全部。”

王虎瞪着眼道:“你怎么知道?”

庭芳笑着解释:“如若只给一部分,定价权就在我们手中。他从江西进货,得赚上一笔,卖的必然比我们贵。那么只有从我们手里买不着的商户才会找他。但没有手段的商户,便没有足够的财力。他一面要与我们竞争,一面他的客人还要与大商人竞争,两边都不得利,即便现在拿到了,不出两年,他得吐出来。然而尽数拿到手便不同,他想卖多贵卖多贵,你爱买不买。我们如今的垄断生意做的高兴,他早就羡慕嫉妒恨了。”

王虎撇嘴:“胃口太大,也不怕撑死。依我说可以让一部分,他谈不下来也是无法。多少让他赚二年,之后咱们再抢他的地盘嘛。”

庭芳点头:“也是一个法子,但这是底线,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松口的。你们都绷住了。”

王虎叹道:“麻烦!出门前我还想郡主何必以身犯险,哪知短短一日就涨了见识。”

君子墨点头:“可不是,便是要让利,让几分?怎么让?除了郡主与仪宾,恐怕旁人都不好做主,怕被刘永年算计了去。”

王虎暗骂君子墨见缝插针拍马屁,赶紧补充道:“我等岂敢与仪宾郡主相比。”

庭芳本在考虑底线,听得二人一番话,又无奈的暗自叹气。她与徐景昌夫妻感情有名的好,手底下还是分了派系。仪宾的封号因郡主而得,固许多场合说起来都是郡主放在前头;然而男尊女卑的社会,又让很多时候仪宾放在前头。故此,跟着庭芳混的,一定说的是郡主仪宾;徐景昌的嫡系就正好相反了。这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多几条绳子,还不定复杂到哪里去。庭芳对纷扰的人事有些厌烦,人太不可控,太复杂,没意思!

庭芳不说话,王虎与君子墨讨论的就开始歪楼。只听王虎道:“要不然咱们先打了刘永年,直接吞了江苏,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君子墨却道:“能打还不早打了,你打仗的不用算后勤的?”

王虎扭头对庭芳道:“郡主,我知道你心怜兄弟,不做好准备不出击。郡主待咱们好,咱们心里有数。可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为了郡主,咱们乐意。苦一点累一点,没有精米咸鸭蛋,吃红薯就打不了胜仗了不成?”

“我宁可等,谁都是天生父母养。打仗必死人我知道,可放着你们背着红薯去前线。”庭芳摇头,“便是我肯,仪宾也是不肯的。”

王虎又是感动又是气恼:“郡主,我不愿你们受如此委屈!”

庭芳正色道:“不独为此,江苏豪强纵横,比江西强盛百倍。我们在江西闹个天翻地覆圣上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但谁要动到江南,只怕不止刘永年会反击。殿下在京城,是象征亦是人质。天家无父子,逼急了赐死殿下,咱们可就不止对湖北的叛军,更不会在围城时有安徽援救。所有人都有了理由吞并我们,你说周围几个省心动不心动?土匪们自不必说,各处府兵瞅着殿下没了,凑凑人头,拿着我们去讨好太子,那才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蚂蚁多了咬死象,咱们再厉害,被人联手围剿,十死无生。行军打仗与生意无二,你得让大伙儿都跟你利益一致,大伙儿才会挣命的维护你。若不能,大伙儿便要挣命的杀了你了。”

王虎老脸一红:“是我思虑不周。”心中对庭芳的佩服又多一成。他的兵法读的七零八落,念到哪一段勉强知道个意思,活用想也别想。此刻听庭芳轻描淡写的分析,分明是将军的素质!

庭芳见王虎服气了,也对自己更佩服了一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她对王虎说的么,实情倒是实情。但任何事,非要掰扯,总是能掰扯出一二三四五条看起来特别靠谱的理由的。她并没有全说实话。现在打江苏固然困难,也不是不能。朝中的动向已经明晰,太子不过垂死挣扎。福王控制了京中联合了九边,都是皇子,圣上犯不着为保太子跟群臣唱反调。细论起来,他还更喜欢福王些。再则圣上对先太子是有愧的,每每看到福王,就想起了先太子。福王的数次表现,越发老练,更让圣上的心偏了偏。

而庭芳夫妻,同样有着砝码的作用。圣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子,那是把庭芳卖去烟花柳巷的人,说是不共戴天之仇都不为过。中南的乱象让圣上无能为力,只能放任徐景昌发展实力。扶太子则乱,扶福王则平。圣上是会算账的人,虽一直痛恨叶阁老,但也犯不着对徐门叶氏有多大的敌意。尤其是这位叶氏那样有才,圣上多年前亦是喜欢过的,皇后甚至临终前还见了她,先太子妃也公然表示过喜爱。几厢叠加,圣上脸上都只差没写着废太子,而京中诸人看太子的眼神,已与死人无二。

福王为了进一步取信于圣上,在庭瑶的建议下,与太子针锋相对,但对太子长子李兴怀又是另一番情面。庭瑶深谙人心,福王对太子的疾言厉色,是恨太子逼死了先太子,是恨太子害了他自幼的玩伴夫妻,是福王重情义;对李兴怀关怀,是福王心胸宽广,是福王有长辈气度,更是福王不迁怒人的证明。皇家兄弟互砍的多了,底线便是不迁怒。大家都是一家子,是否真心疼爱侄子不重要,能克制,便能拿高分。

太子的胆战心惊比先太子更甚,京中的情形庭芳尽知,不由生出大仇得报的快感。作为庭瑶的亲妹子,绝对一脉相承的小心眼。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是这样折磨着人更叫报仇。庭芳心中暗自大度的表示:本来想进京阉了你的,看你现在的倒霉样,你乖乖的被恐惧支配到死就好,我便不动手了。

因此,京中局势可谓一片大好,徐景昌即刻北伐胜率已占七成,掉头来以皇命打江苏,那便是势如破竹。可作为上位者,眼光不可以这么短。现在打,夫妻二人极容易被边缘化,毕竟太年轻,干不过抱团的老干部们。一旦庭芳夫妻被迫退出政治舞台,科技兴邦就更艰难了。总归要面对的艰难,庭芳宁可现在面对。因为她永远不会相信帝王的良心,哪怕那个帝王是现在看起来憨直可爱的福王。

两个下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提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作为保镖而来的二人,本职也不是出谋划策,庭芳并不强求。术业有专攻,从出门起就知道所有的决断都得自己上。也不知任邵英在安徽与浙江两处谈的如何了。想把税收集中,亦非易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鱼固然想为所欲为,小鱼却也不是死的,抓紧机会垂死挣扎是常情。几个府衙现吃的挺饱,肯不肯加大胃口就不得而知了。任邵英得用“将来”的大饼忽悠他们,希望他们能更贪一点,若是小富即安可就不好了。

一夜商议无果,庭芳只得回到房中。豆子迎上前来,一日功夫,足以让她在打扫卫生的间歇从各处人员嘴里获得庭芳的身份信息,再次替庭芳拆发髻时,嘴里已换了称呼:“郡主,明日要穿哪件衣裳?晚上好挂出来。”

庭芳道:“明日不见客,穿家常衣衫即可。你今日在家,可知行礼放何处?”

豆子点头道:“略看过一二,首饰匣子没点过,衣裳有几箱子。”说着顿了顿,“郡主的家常衣裳有些寻常。”

庭芳轻笑,既然豆子跟了她,有些生活习惯无需隐瞒:“我日常都很朴素的。”

豆子有些不解:“郡主怎地改了性子?”

庭芳道:“我原在衣食住行上就不怎么挑剔。”

“啊?”

庭芳又笑:“我要暴露了本性,楚妈妈和刘永年会信我不逃?我越是挑三拣四,便越吃不得苦。会芳楼把我养的好好的,我便不敢踏出门去遭罪。我去了没多久,刘永年还带我去街上的饭店吃饭。那不是为了逗我开心,而是要我见识见识淮扬城内尚好的酒店吃食也不过如此,再推开门看外头的百姓,日子更是艰辛。如此一来,一面锦衣玉食,一面荆钗布裙,我这等挑肥拣瘦的主儿,自是要在会芳楼窝着一辈子了。无非是温水煮青蛙的招式,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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