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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504)+番外

徐景昌道:“臣闻陛下调安徽都指挥使攻打安庆了,是么?”

昭宁帝抿了抿嘴:“是!长江不能落入她手中。”有了长江天险,就可划江而治,待到那时,便不是他如何招安庭芳,而是庭芳想法子怎么逼他俯首称臣了。没有哪个帝王,愿匍匐于臣子的脚下,颤抖着过完终生。昭宁帝岂能不动手?

徐景昌却道:“陛下拿她当叛贼看,她一个聪明人,自会选合适的路。”

“你!”昭宁帝胸口起伏,“她那样待你,你不恨?”

“恨。”徐景昌道,“可陛下有错在先,也是实情。”

昭宁帝怒了:“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帮着她!她现在在谋反!不是我来,你今日在此五马分尸都不稀奇!”

徐景昌一脸嘲讽:“您已经是陛下了,还亲自来救臣下,臣着实感激不尽。”至始至终,徐景昌都没动过一丝一毫的歪心,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起长大的兄长竟如此待他,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忍着不以下犯上已是脾气好了。让他和颜悦色,想都休想!

“好!好!好!”昭宁帝连叫了三声好字,“我一片好心,你们一个个当成驴肝肺!夫妻一体,谋反这种诛九族的罪过,你以为你轻易能逃?”

徐景昌道:“你杀了我,你们李家就完了。”

昭宁帝双眼赤红:“你什么意思?”

徐景昌忽然低落的道:“罢了,杀不杀我,其实也没太大的区别。”都走到这一步了,庭芳定不肯再信皇家,与其战战兢兢一世,还不如揭竿而起。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官逼民反么!不稀罕。

昭宁帝道:“这话你也敢说,出去几年,旁的没有,胆子长了不少。”

徐景昌嗤笑:“陛下现要处置我么?”

昭宁帝道:“你当我不敢?”

徐景昌解开袖口,叮的一声,寒光乍现,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锦衣卫目瞪口呆,徐景昌太配合,以至于他们没有搜身,谁料他竟随身带着机关!

昭宁帝的随从登时吓疯了,大太监尖锐的叫:“护驾!!护驾!!!!!”

徐景昌却是把匕首递给了昭宁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动手,臣无怨言。”

昭宁帝深深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徐景昌的神色傲然,似乎他才是主宰!挥刀抵住徐景昌的咽喉:“徐景昌,你可知怨望也是死罪!”

徐景昌闭上双眼,幼年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幼年的十一哥为他克制良多。他曾跟庭芳说:“板子打在身上,比小舅舅打的疼。”但他没跟庭芳说过,在他榻前十一哥哭肿了眼,再没祸害过乾清宫,没踩过老皇帝的底线。这家伙是真的很难伺候,可是也是真护住了他幼小的、脆弱的童年。如今庭芳做了选择,已无需他惦念。这条命昭宁帝想收回,便收回吧。能平安长到今日,尝过人情冷暖,享过世间荣华,够了。

没有一个反贼,把家眷放在心上过。刘太公被抓,刘邦笑嘻嘻的要分一碗肉汤,可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亦无情义。昭宁帝恼怒徐景昌不识好歹,生命垂危时还惦记着为那反贼开脱。二十年的感情,果是不如同床共枕之夫妻。昭宁帝紧紧抓着刀柄,与其让徐景昌被折磨致死,还不如他杀了爽快。锋利的刀刃压迫着徐景昌的皮肤,稍微用力,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沿着匕首,爬上了手背,昭宁帝只觉呼吸一窒,匕首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浅浅的伤口渗着血珠,染红了徐景昌浅色的衣裳。昭宁帝忍不住伸手去碰触那伤口,徐景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脸褪尽了血色,只余煞白。

昭宁帝连续几次深呼吸:“徐景昌,我饶你一死,你写不写劝降书?”

徐景昌摸摸脖子,他那把匕首削铁如泥,可就这么一会儿,伤口的血已减缓流速。昭宁帝只碰到了他的皮,就不敢下手了。无奈的叹口气:“不是我写,就能降的。”

昭宁帝道:“我册封她做公主。”

徐景昌道:“陛下,在朝堂上,公主没有话语权。”

昭宁帝道:“女子为文官,千古未闻。便是男子,也得从童生一路考过。她才十几岁,闲职都过分!”

徐景昌见昭宁帝的脸色依旧不好,方才执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平静的道:“秦王妃后期,被架空了。”

昭宁帝一愣。

徐景昌道:“若非如此,我不会被锦衣卫困住。”

“她病了。”

徐景昌不纠缠庭瑶的话题,只道:“之前在南昌,她鲜少提及此事,我也不甚在意。”

昭宁帝道:“就是!往常偶尔说两句,谁知道她那样执着!好歹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徐景昌摇头道:“我被关在家中无事可做,细想了几日,便想明白了。”

“唉?”

“她不管是公主也好,郡主也罢,同秦王妃无二。”徐景昌道,“没有单独陛见的资格,没有上书的立场。天大的功绩,也仅为佞幸。可是做了官则不同。撕开了口子,她就可以升。九品算什么?不入流算什么?只要是官,她不怕爬不过旁人;只要是官,她就可上书,可议国事,可左右朝堂之走向,可行科技兴邦之雄心。而公主做不到。”皇后的管辖范围,永远只是小肚鸡肠,不会有家国天下。

昭宁帝道:“我问过外祖,他不同意。”

徐景昌笑了笑:“是啊,哪个文官会同意?我等武将且不许掺和朝政,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所以,陛下,臣如何劝降?”

昭宁帝垂头丧气的道:“罢了,我再去同外祖说。我不想打,最不想同她打。”

“陛下心怜苍生,百姓之福。”

昭宁帝撇嘴:“呸,少跟我打官腔。我还不知道你,我要杀了她,你定然再不理我了。”

徐景昌道:“臣活不到那一天。”两边真打起来,他头一个被砍头祭旗。战争需要挑起血性,他的头颅,是最好的药引。

昭宁帝郑重的道:“我知道你无反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徐景昌道:“多谢陛下。”

解开结子的关键,就在于说服文臣。昭宁帝比谁都明白,野心是可养出来的。或许庭芳现在只是矫情还只是想达到目的的威胁,但时间长了,他都能从个混吃等死的闲王做到天子,何况庭芳?他退出囚笼,隔着栅栏对徐景昌道:“委屈你先在里头呆着。此处重兵把守,我再派一队人来守卫,条件虽苦,却比外头还安全。我回头使人送铺盖和药来,我有些力不从心,你……别怪我……”

徐景昌看着昭宁帝,叹了口气。太嫩了!一别经年,他们都长大了,只有昭宁帝留在了原处。如此孩子气,怎能应对诡秘的朝堂风雨?又怎能护的住想护的人?被锦衣卫请出定国公府时,他没有反抗,面对成百上千的锦衣卫,功夫再好也是无用。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哪怕那个人是帝王。所以必须学会制衡、分化、借力打力。

昭宁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徐景昌的伤口发热,算不上很痛,亦算不上没有知觉。摸上伤口,彻底凝固。你不想杀我,总有人会想杀我。

徐景昌靠着冰冷的墙壁,不知该期盼哪一边的胜利。忽想起庭芳的容颜,心脏又是猛的一抽,酸楚顺着心脏蔓延开来。他似与庭芳掉了个儿,他才是那深闺怨妇,盼着夫君别只想着家国天下,好歹分他一丝心神。然而庭芳天高海阔,不可能为他停留。一封书信都无的狠戾,他徐景昌自愧不如!

庭瑶本就重病,一怒之下更是加重了几许。昭宁帝才派了几个太医驻守,其外祖赵尚书便劝道:“陛下怜惜秦王遗孀是仁德,只此等琐事,交给皇后方合礼数。”

昭宁帝被噎的半死,若非他外祖,当下就要被他嘲讽。深吸一口气,使人把阁臣们唤来,道:“戴适带领兵丁回南昌了。”

在场的诸人皆沉默,皇帝的行踪瞒不住人,消息快的已知昭宁帝去诏狱打过招呼,此刻还能说什么?赵尚书道:“此事与定国公无干,还在东湖郡主身上。然东湖郡主毕竟是定国公之妻,不处置朝臣只怕不服;处置则辜负了他的忠心。依臣之见,先请定国公将此事撕掳开来。朝廷方好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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