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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522)+番外

待庭琇镇静下来,重新梳头换衣,庭芳道:“五妹妹长大了,不好再带那些小花簪。我记着我有几个凤簪的,回头你拿去带着玩吧。”

庭琇道:“四姐姐年年送进京来的也不知多少,我是不爱带。”

庭芳知她一时心结难解,也不多劝。拉了她的手,往东便屋里去。兄弟几个才写了大半张纸,庭芳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看完一圈,脸色已经沉了。使人再挂了张纸,执笔写了一首《赤壁赋》。

庭松在边上一瞧,只觉筋骨分明、力透纸背,登时红了脸。

庭芳木着脸道:“我在江西,算的上日理万机了。”

庭松哥三个低头不语,看不见前路的日子里,尽管庭瑶给请了先生,但不管是先生还是他们,都是心不在焉。京城还会遇袭么?他的姐妹还会零落么?燕朝……要亡国了么……他们固然衣食无忧,却有一种强烈的朝不保夕的惶恐。读书又怎样?祖父功成名就,不也撇下孩子走了;可不读书又能做什么?在动荡的京城,似三百六十行都无路可走。只剩颓然。

少年的伤春悲秋,成年人总是觉得幼稚。可那是十几岁的孩子难以越过的坎儿。男权社会里,对男人的要求与女人不同。庭芳没兴趣温言软玉,随手拿起一根丫头们裁衣裳的尺子,喝道:“跪下!”

庭松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庭芳拿着尺子:“伸手。”

庭松乖乖伸出左手,庭芳手中的尺子毫不留情的落下。啪的一声,在庭松的掌心打上一个鲜红的印记。庭松痛的一缩,庭芳面无表情的继续打。渐渐的,庭松开始落泪,继而抽噎。

庭芳道:“多少寒门集萤映雪,你一个阁老之孙,就荒废成这副模样!你中元烧纸的时候,敢写落款吗?”

兄弟三个跪在地上,哭成一团。庭琇急的劝道:“四姐姐你怀着孩子,万别动怒。”

庭芳把尺子扔给庭琇:“那两个小的,一人二十下。”她并没有动怒,或者说教育孩子,温柔与动怒都只是手段。冷静理智才能真正找到症结。她要让三个弟弟感受到自己的错误,所以必须像在生气。苗秦氏跟庭琇都太温柔,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有时候欠抽!按照后世的标准,庭松三个孩子可怜爆了。然而现在不是新社会,旧社会没有可怜,只有生与死。

庭琇的力气远不如庭芳,庭枫庭杨被打完后不觉得很痛,庭松却是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下,整个手都肿了起来。手心很痛,比手心更难受的是羞耻:“四姐姐,对不起。”

庭芳冷冷的道:“再给我这么混下去,打断你的腿!”

“嗯。”庭松方才收住的哭声,又大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就是好像他现在终于有地方可以宣泄,终于回了家一般。无论哭也好,闹也好,会有人呵斥他,会有人管教他。不必装作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是三房的顶梁柱。抱住庭芳的腿:“四姐姐,我想你,哇!”

把几个熊孩子扔去洗漱,庭芳又爬回床上躺着。似她这般怕死的人,医嘱必须是铁律。叫多休息,绝对保证争分夺秒的睡觉。庭琇一脸担忧的坐在炕上等着,直到晚饭时分,庭芳还未醒来。

豆子走来道:“五姑娘,我们郡主这几日吃饭不按点儿,她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我且伺候姑娘吃饭吧。”

庭琇问道:“四姐姐是不是气着了?”

庭松几个在西次间探头问:“要请大夫么?”

忽然,明黄的龙袍从眼前滑过,庭松一呆,紧接着看到了徐景昌,庭松还不待反应,昭宁帝面沉如水的坐在他边上。庭松惊的跳起,兄弟三人连滚带爬的趴在地上行礼。

昭宁帝看都不看三个孩子一眼,不耐烦的问徐景昌:“她什么时候醒!”

徐景昌则是在里间看到庭琇,想了半日,不确定的问:“五妹妹?”

庭琇忙不迭的见礼:“姐夫。”

徐景昌点头:“你且把兄弟们都带出去,我有正事。”

庭琇已看见外头的昭宁帝,吓的脸色发白,匆忙行了一礼,带着弟弟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

庭芳被徐景昌叫醒,迷蒙的问:“怎么了?”

昭宁帝走进卧房,吐出一口浊气:“山东反了!”

徐景昌忙补了一句:“岳母应该已出山东地界。”

庭芳差点被吓死,忙问:“怎么回事?”

昭宁帝沉声道:“山东一直小规模冲突不断,此番却是有人摆明车马造反。你在南昌差不多也知道,如今流民冲击府衙,早就算不得事了。我问你,你在南昌时,有想过法子么?”

庭芳突然道:“安徽被打的一片焦土,且派信的过的人,先行王田!”

昭宁帝问道:“山东怎么办?”

庭芳道:“要听真话么?”

“废话!”

庭芳道:“扶植吧,挑唆的他们一通乱打。”

昭宁帝愕然:“你先前不是说最好别打仗么?”

庭芳道:“不破不立,江南是不能打,打残了往哪收税去?旁的地方,能稳住的最好,稳不住的,就不能让其做大。打死一批,再杀一批,陛下才能行王田。如今豪强林立,你说王田,朝臣就想要了陛下的命。”

“那江南呢?”

庭芳道:“徐徐图之。”

昭宁帝道:“只怕没有那么多势力能打起来,还得先镇压。”

庭芳早知天下四处开花,所以不惧昭宁帝把她的武将调的七零八落,周毅等人不傻,她没离开南昌时,几个人就把知事同精兵瓜分完毕。此时派去哪里,都是刷军功的。反倒是江西为大本营,秩序井然,无需叫大将镇守。至于江苏浙江,那是豪强最密集的地方,能收税即可,改革一定是最后的。庭芳想了一回,道:“陛下,江西布政使衙门的颜参政尚算有手段,且调他去安徽。安徽与江西连成一气,共同发展。不拘将来要做什么,前提都是得有钱。”颜飞白想助她上位无非是野心,只要她有能力确保颜飞白往上爬,这等官吏就是极好使的存在。

昭宁帝问:“那江西布政使呢?”

庭芳道:“我荐您便用么?”

昭宁帝道:“你先说。”

“杨志初。”

昭宁帝皱眉:“他资历太浅,压的住么?”

庭芳直接道:“他是代表我去做官。换个人,江西那一摊子,接受不得。制度都且学半年,眼看着要春耕,若不能延续之前的政策,江西今年的税收难保!”

昭宁帝道:“千里做官,只为吃穿。江西被你梳理的好,别的地方呢?水至清则无鱼,你想过没有?口子往哪开,才能不祸害百姓?”

庭芳道:“故我要发展商业,安徽且试行国有企业,不与农民相干。商业利益何其丰厚,他们伸点子手,只要别过分,农民工人都有吃的,就不会造反。要他们自己选,做行政官,就是为前途;若想有钱,往企业里去。一堵一疏,方能稳住人心。似我在江西那般,靠的是强权,至今也未有彻底扑灭豪强复辟的心思。天下范畴内,都似那般干净是不能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急不得。”

昭宁帝道:“安徽也一样男女分田么?”

庭芳点头:“陛下,你可知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

昭宁帝道:“与打仗何干?”

庭芳道:“男女一处分田,最大的好处是保证女婴不被溺杀。天下乱成这副模样,男丁的折损率不忍细思量。想要天下尽数太平,二十年都未必做的到。要打仗就要死人,可咱们得有人种田,得有人做工。一边死,就要保证一边生,否则立等就要荒田误工。男人死的多,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女人,二十年即可恢复。若是因战乱女人也跟着死的多,咱们上哪找人?”

人力是资源,古代差不多的统治者都知道。早先的时候打仗,百姓就被抢来抢去。后来人渐渐多了,少有这般掠夺,结婚年龄却是一压再压。女子十五岁根本就不足以承担生育,但十五而笄,就是逼的早结婚早造人。所以才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历次大规模战争后,男丁死伤无数,整个天下的人全都进入了装聋作哑的境地。什么贞洁、什么抓奸,即刻废止。只要能怀上,只要能有孩子,可不择手段!只有一方豪强不缺丁口女人,才会讲究那些。五代十国后,生灵涂炭,宋朝初便强制寡妇改嫁。在古代,几乎所有人,没什么自由。人多了要你守你就必得守,人少了,凭你与前夫情深义重,要你嫁你就必须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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