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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传(117)

林贞听的大笑,抄起个果子扔过去:“促狭鬼!越说越没谱儿了!”

“没谱儿?不知哪个笑成一朵花儿了!”

“可不是我挑的女婿,是你娘挑的,我还是把你送回去伴着妈妈吧。”

“哎呀,害羞了!”

“去去,别在我跟前闹,看看晚饭得了没有?再问问四爷是跟我吃饭还是跟先生吃饭。”

双福笑着跑了。

一时摆了晚饭,孟豫章夫妻对坐,见林贞吃的香甜道:“我常听人说妇人怀胎食欲不佳,你倒没有。”

孕吐乃激素变化引起,林贞还没到日子,故笑道:“下个月方开始,所幸快到地头了。”

“也不知广州的物事饮食惯不惯。”

林贞暗道:不知你惯不惯,姐是很惯!终于回家了,泪流满面!她乃土生广州人,在东北熬了那么多年,若不是穿成了土豪,那么冷的地头,早投胎了哇!不知她爱吃的点心,现在有没有?广式点心多半起源于清晚期,现在才到哪儿呢?偏她不会做!果然穿越的话,厨师才是最好的技能么?

说到家乡,尽管是几百年前的家乡,林贞的喜悦之情尤为明显。孟豫章笑问:“一路上你都心情好,我还忧心你不舍得京城哩。”

“就是挂念妈妈,余者都好。我不爱在京城里圈着,能随着你看看大好山水,才是人生幸事。我巴不得你放到偏远点的地方,好让我跑跑马。在广州我是不想了。”

“无妨,待你生了,你穿我的衣裳,我带你溜出城外跑去。”说着,孟豫章想了想道,“我们可以在城外弄个庄子,有空便去住着。里外都是自己人,也不怕人瞧见。”

林贞拍掌笑道:“这个好!只是你休叫人认出来,不然人家可要当你养小倌儿了。”

孟豫章毫不在意:“些许风流传言不足畏惧,只要你信我便是。”

“我不信你信哪个?”林贞正色道,“我们是夫妻,你说甚我都信。”

“嗯,我不会骗你的。”

“骗我也无妨,只不过骗过一回,日后再不信你的。”

孟豫章笑道:“悍妇啊悍妇,还是忒会装的!”

林贞扑哧一笑:“早有人说我悍妇了,拘着你不许纳妾哩。”

“胡说!我外家、师父家都不曾纳妾。我与你说,正经书香之家,若非为了子嗣,少有纳妾的。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未成亲先指两个丫头,生怕自家孩子身子骨太好了。说起这个,日后我也要定个家规,再不许子弟胡来。”

“嗯?”

“一个人精神总是有限的,耽于女色有甚出息?不若好好读书,便是中不得举人进士,做个秀才也是好的。我总盼着到老时,子孙叫人赞一句书香门第,此生方圆满了。”

书香门第啊……林贞想想白发苍苍时,世人的评价,虚荣心霎时得到了满足。不单虚荣心,日后子女婚配都比旁人强上三分。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然而在这个不得自由的年代,做父母的很难不忧心吧。一时间又想到三小姐,跟在她后头的那个小尾巴,也不知过的好不好。那性格可真够愁人的!虽大家都赞比往日强百倍,她却还是不放心。好在孟豫章也当了官,想来夫家也不敢放肆。往日看小说,动辄权倾天下。真到此时方知一个县令的实力——律法里规定的特权阶层!只是靠人不如靠己,以后她的孩子还是要好好教养才行!

孟豫章放下碗,叹息一声:“有些话只好我们夫妻两个说私房——若非孟家变故,我这书香门第的想头,只好做梦去吧。孟家塌了,倒成全了我,有时想来都别扭。”

“也算罪有应得吧。”林贞道,“祖宗流血流汗赚来的家资,原只想让后人安康,再不想要他们欺男霸女的。说句到家的话,要不是仗着祖宗,那事岂能轻饶?当日砍了多少人来?也是圣上杀一儆百的意思,勋贵实该整治整治了。”

孟豫章道:“一同落马的如今生活都无着落,那样的变故,也不知上进。原先老太太她们教导的方式就错了。总想着祖宗留下那多家产,好不好还有一大片祭田祖业,何苦去吃读书的苦。现在吃亏了。”

“自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祖宗也是吃了常人吃不得的苦,再加上老天庇佑,原也比常人要好许多,却不珍惜。日后我们教养子女,可不能这样。”

“自然!”孟豫章笑道,“贤愚皆泽三代,有你在,我孟家兴也!贞娘,你说我运道好不好?”

林贞也笑了:“你好,我也好。好到往后叫人写传奇话本子,专与大户人家喜听故事的老太太们说道。唔……我还得做点儿善事,才能把话本写齐活了!”

孟豫章学着林贞平素的模样,伸手抚着她的小腹。想着他们两个白发苍苍子孙满堂,不由笑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心人,不单女子爱说爱听,他也喜欢呀!再没什么比一家人齐心协力来的美妙了!偶或想起承平公府内的算计恍如隔世。这样安安生生的,才是一家人,才是比旁人更亲近的存在。贞娘,此生与你相遇,真好……

☆、第96章

本朝县令上任多为夏秋之际出发,到了地头恰是秋收完毕,以免新官上任交接之时误了税收大事。林贞一行人从京杭大运河换海运,虽路途遥远,倒也便捷,又恰好避开了酷暑,留待明年慢慢适应,挺好。

常言道三生不幸附郭省城,指的是离上司太近扭手扭脚。譬如后世的省会城市,便是民间八卦也多提起省委,市委竟像被忘了似的,好久才能想起一回。番禺县虽非知府眼皮底下,却也相去不远,在后世不过是广州市一个区,做知县的确不够威风。然而深究起来此言并不切实。孟豫章乡试、会试、殿试成绩皆不算上佳,馆选是指望不上了,好歹捞个二甲进士,仗着青年才俊探花弟子的名号才得以外放广州。不然休想这等繁花似锦的地头!在此时广州远不如江浙,却好过云贵之地太多。是以不管是孟豫章还是林贞,皆是满心欢喜。孟豫章更想多一层——官场上若没有好爹,非得有个好师父,便是清贵的翰林外公也是不大顶用的。

为官者想向上,无疑几个要素。要么有钱、要么有爹、要么个人极能干借力打力。若只凭本人能耐,想至高位且要好几代哩!孟豫章有师父、林贞豪富,即便多年来折损不少,然在七品官阶之中,亦算数得着的。最妙林贞乃门当户对的元配之妻,亦免去了官商勾结的骂名——做官,尤其是文官,还是要些须名声,许多事可做不可说,十分想做了也得找个好由头。林贞乃共患难之妻,又安顿收留夫家诸人、替长辈养老送终,名声尚可,旁人抹黑不得什么。

千里做官为的吃穿,便是孟豫章一个芝麻小官,诸大佬也懒怠与钱财过不去,孟豫章还在路途中,布政使司并知府已心中有数。待孟豫章弃舟登岸,早有县丞主簿等人在码头等候。彼时乃铁打的主簿流水的县令,县丞主簿等都乃本地人,虽为广州管辖不至于偏远之地一样势大乃至挟制县官,却也不好慢待。

两厢厮见,唯有捕头姓陈,乃番禺大姓,余者皆名不见经传,孟豫章先松了口气。一行人亲热的好似故友一般,喜笑宴宴的携手一齐至县衙,与将调走的前知县见礼。这位知县乃平调,不悲不喜,官样寒暄了几句便罢。因未交接清白,孟豫章还须得先在驿站安顿。诸人早闻得林贞有孕,皆简便从事,不过半日便得休息。

次日,孟豫章夫妻先拜码头,从布政使一路拜到知府,所见上官无数,礼物送出去好几箱,勉强混个脸熟。之后再忙乱交接、发榜昭示开衙办案时间,最后再拜访当地名门。番禺之地,名门五家,分别是何、张、屈、孔、陈。尤其孔家乃孔子之后,有明确谱系记载,读书人都不好怠慢的,林贞又丢出礼物若干。如此忙乱了将将两月才算正经做了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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