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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传(118)

待开衙那日,林贞才得好好歇息。正值入冬之时,番禺天气虽不似北方严酷,却是乍暖还寒,极易生病。林贞早早叫人升了炭炉,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闲书。南方无炕作为起卧,她如今还略有些不惯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惯例,孟豫章挑了几件不大不小的审了,以示父母官换人便罢,并不大动干戈。申时初刻,孟豫章已回后院。见林贞歪在榻上便问:“累的狠了?”

林贞点头:“是有些。才叫太医来走了一遭,说是素日康健,并不妨事,只别再这么累了。”

“苦了你。”

“不过恰好赶上寸劲,过了这一阵便好了。待孩子生下来,出了月子再好好交际吧。如今我怀着胎,那些夫人也不大想与我走动,怕有个好歹担了不好去。”

孟豫章忙问:“你觉着身上还好?”

“无事。”林贞说着笑了,“可见强筋健骨之重,日后我们生养的孩儿,不拘男女,都要学骑马射箭、再练一番拳脚,不为别的,光生育上的鬼门关都好过些。”

一听“鬼门关”三字,孟豫章先惊出一身白毛汗,忙捂着林贞的嘴道:“休胡言乱语!这话说不得。”

林贞笑了笑:“我心中有数。”后世且有羊水栓塞无法抢救的情况,何况如今?脐带绕颈、胎位不正乃至羊水栓塞血崩之症,无非是个运道罢了。只是老天既补偿她掉电梯枉死,断不至于此刻再收拾她。故她一直做该做的事,心中并不甚担忧。

孟豫章心里再慌,也不敢带到面上来吓着林贞,岔开话题道:“我在前头听到有人送了信件来,可是妈妈打发人送来的?”

林贞点头:“是妈妈送来的,却是我表姐所书。如今她与周叔合作——这位周叔是往日我爹爹的帮闲,最是灵活。既牵上了线,索性租了我们家的铺子,做起皮草人参的生意来。皮草大件托运不便,她收拾了两匣子珍珠并几颗老参与我。我正想着呢,广州也是大的商货集散之所,看瞧着收拾些南珠回礼吧。她身份尴尬,钱财不缺,若有些稀罕宝贝才好挺直腰杆说话。”南珠极美,尤其是合浦珠乃几百年的贡品。直到了清朝因政|治缘故才重东珠,实则东珠远不如南珠光润。此时汉文化强盛,自是南珠比东珠贵好几倍。便是女真人也稀罕!

孟豫章点头道:“很是,表姐待你好,你也要惦着她才是。我花的还更多些。”

“钱财命数,本就是上天所赐,抛了也就抛了。留与儿孙几千金银,便是没甚本事也衣食无忧。留的多了反倒败家。又有,哪有豪富千秋万代的家族呢?正经名门望族,全天下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家。依我说,好好收拾一处好祭田,保儿孙有翻身之本就罢了。丹旭那处我也是如是说。”说到此处,林贞又道,“是了,还有件事要同你说来。”

“何事?”

“广宁的屋子铺子,皆在我名下。唯有京城那处小宅、出租与举子的那套院子并一些金银在妈妈那里。我想着丹旭既是我弟弟,也须得分出一些与他。不然那点子,可不够祭田的。”

“你的嫁妆又与我说甚?”孟豫章摇头笑道,“我正千头万绪哩,你休拿那点子事烦我。”

“总要告知你一声儿。”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那账本子三尺厚,看着就头晕!”

林贞知他避嫌,笑而不语。

提到钱财,孟豫章一顿,低头思量了许久,却又欲言又止。

林贞疑惑的问:“有何难事?”

孟豫章看着林贞道:“我虽赚钱不如你,往日也时常拿些物事回家,你怎底从来不问?”

林贞好笑:“你素来正经,我还能疑你的钱来路不正?你既拿回来我便收着,依我说,你也休太紧着这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何苦老记得还我这个还我那个?真真读书读迂了脑子!”

孟豫章苦笑:“还真不是正经钱。我离京之前便不想再干,可到了此处,见你的私房如流水一般,我又没脸了。知你大方,我却不能受的心安理得。夫妻一体,总也不能单你去养家糊口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倒像你是个汉子了。”

林贞摇头:“你却不想,没有你,我命都不在了。当日若非他们顾及承平公府,我岂能活到今日?我爹爹堂堂四品大员,说打死便打死,如今圣上的外家还在老家活的好好的哩。你若不中进士,我就成了只肥羊,不定哪一日他们来报仇哩。钱财要紧还是命要紧?我若对你家吝啬钱财,那是过河拆桥!你既是男子汉,何苦如妇人般拘泥?”

孟豫章摸摸林贞的脸颊:“可我分明能赚。”

“啊?”

孟豫章又沉默了许久,才问林贞:“你可知春意老生?”

林贞抽抽嘴角:“你?”

孟豫章看林贞的表情便知无须多解释,只叹道:“是师父。”

林贞仿若被一道雷劈中!“混蛋!早知是他,我压箱底的卷轴就不该那么贵买来!”说完林贞就后悔了,一时冲动!!啊啊啊啊她的形象啊!!

孟豫章都结巴了:“你、你、你怎、怎底一点都不在意!?”

“呃……”总不能说她现场春|宫都看过无数版本,听过的更是男女群P无数,早就铜墙铁骨了好么!呃……爹爹是演春|宫的,丈夫是画春|宫的,这个……这个……

不过春|宫图换来的簪子带在头上……嗯……算了,她们林家的继承人以前也是GV男主,正好门当户对扯平了!扶额!只是她的形象啊!怎么就这么说话不经大脑呢?按她装模作样满级的水准,理应地头不语满面绯红才是!她怎么就脱口而出的抱怨春|宫图买贵了!泪流满面!看孟豫章脸都红到脖子根的模样,林贞思量了一回,觉得事已至此,羞涩已来不及,只好清清嗓子道:“咳,又不是坑蒙拐骗,不过是润格,有甚好在意的?”

孟豫章见林贞如此淡定,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如孟豫章在众人眼中乃正人君子一样,林贞从来便是端庄秀丽的模样。如今倒好,夫妻二人闹个底儿掉,全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脸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呃……

罢了罢了,乌鸦莫笑锅底黑,都是一路货色。夫妻两个对望了半天,一齐抚掌大笑!孟豫章甩了一个极大的包袱,林贞也在丈夫面前碎尽了节操,二人竟忽生出更多的亲密之感!林贞默道:那就让我们夫唱妇随到底吧!嗯!

☆、第97章

知县后衙的日子十分惬意,此时的人有事不喜欢过官衙,除非是出现所谓伤风败俗,譬如通|奸之类的、大家都爱看热闹的才积极举报。在宗法时代,许多事情都族内处决,故女性和孩子是被压抑的最狠的,宗法的本质是砍弱补强,牺牲弱者保护全族的精英力量,是以许多事根本闹不到孟豫章跟前来。如今连个电话都没有,孟豫章便是想管,也没渠道,只好罢手。

宗法有好处,不过照林贞看来,小宗即可,发展成大宗就恐怖了。譬如林家之事,若有几个堂兄,万事不愁;可若是大族,她的下场也不会比如今好。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和玉娘可以择选一个林姓子孙为嗣子,可一样与玉娘一丝关系也无。只是如今林贞明知宗法弊端,也改变不了什么,乐的让孟豫章过清闲日子。夫妻两个恰似闲云野鹤一般,今日一齐读诗、明日一齐游园种花,比神仙也不差什么了。

番禺的冬季很舒适,林贞怀着孩子,更觉燥热,竟只需着一件薄棉衣即可。双福和四喜嘻嘻哈哈的说:“从不曾想到南方居然如此怡人!在这里呆一辈子才好哩!”

孟豫章道:“也不知谁一到暑日就蔫了半截儿,还说京里热的过不得,这里可比京里热多了!”

四喜一吐舌头:“横竖我们可以存冰!”

林贞笑道:“这个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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