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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68)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逼你请……他替你说媒?因为他和太子亲如兄弟,广陵郡王当他是亲叔叔。只要他开口,谁都没脸把我往王府里送!能同他搭上关系,我阿爹也勉强能如愿。可是你居然自己去了!”她遮住眼中泪水,“阿爹把一家性命前途都赌在我的婚事上……你是不想活了吗?”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此刻也只有一句话可说了,“……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就算这样,我也只想嫁给你。”韩娘落着泪,说道,“广陵郡王当年就是‘第三天子’,我自私得很,怕你听了就不敢娶我了。”

“第三天子”云秀听过,似是说当今天子年幼的时候,太皇帝逗他玩儿,问他“你是谁?”他说“我是第三天子”他是太子的嫡长子,从太皇帝算起,可不就是第三天子吗?故而太皇帝听了大笑,觉着这个孙子真是聪敏极了也即是说,太皇帝在位时,就已定下他是太子的继位者了。

……原来广陵郡王,就是当今天子。

……原来并非只有少年一个人,在为这不相配的姻缘忐忑不安。

“你恨我吗?”她问。

云秀无法替少年作答。

令狐韩氏也并没有期待什么答案,她很快便嘲笑自己的软弱,再度扬起头来看着他,“你恨也罢,不恨也罢,都只是你我之间的事。你若要索命,今日便带了我走。若狠不下心,便老老实实认栽了吧……我只剩鲤哥儿一个亲人了,你别缠他别让他把我想成坏人。”

只有浅淡的,但云秀确实感受到了来自少年的悲伤。多年之后,他死在不为人知的荒野,而她最重要的人已换做旁人。

只是不想被自己的儿子当成坏人,原来她也会为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去祈愿。

“你只剩一个亲人了?”云秀于是岔开了话题。

“是。”

“你的家人……”

令狐韩氏一笑,毫不在乎,“没死,只是断绝往来了。”

“为什么?”

令狐韩氏目光中露出些憎恶,似是提都不愿再提了,“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吧?”

云秀有些愣难道除了邢国公的孙子,他的外祖父和舅舅们也……

“是邢国公的孙子,”她说,“我把他杀了,”她眼中又聚起泪水,却也露出凶狠的快意来,“亲手杀的,痛快极了。”她笑了笑,“可惜行事不周密,被我大哥察觉了,后来又传到我阿爹耳中。我阿爹怕我案发连累全家……就跟我断绝关系,送我出家了。可惜我熬不住寺庙清冷,没几年便还俗了。”

第41章 青鸟殷勤(三)

很久之后,她才又说,“……我嫁给了令狐晋。”

那一瞬间,少年的感受难以言喻。

酸楚?动摇?不甘?

都有,却也都只是一闪而过罢了,最后沉淀下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念头原来是这样啊。

她到底还是嫁给了令狐晋,她果然还是嫁给了令狐晋。

还好,她不是孤身一人。还好嫁给令狐晋的话,她应当一切美满吧。

她再一次询问,“你恨我吗?”

不恨。他只是亡者的残影罢了,生不出“恨”这么激烈的感情。

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甘从胸口涌出,可他还是凝尽最后的力气,告诉她,“不恨,他是……最好的。”

韩娘漆黑的眸子一瞬间就被泪水模糊了,但她睁大了眼睛,不肯让泪水流下来。

生死相隔十几年后,这短暂的一面也是唯一的一面。

她大概已将一切想对他说的话都说尽了,便再不肯再同他多见一刻钟。

她说,“那么,你就别在人间徘徊了。你的父母我帮你照看,你安心的转世投胎去吧。投生个好人家,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他说,“好。”

他们静静的对望着,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想要伸出手来摸一摸他的脸。

但她最终没有动。

像是明白他不可能在她眷恋的目光中消失一般也像不愿亲眼看到他的离去一般,她很快便斩断情念,决绝的背过了身。

有荧光自她滴落的泪水中凝成那是十余年前便已结成,至如今才终于释下的生愿。

云秀接过荧光,飞快的逃回到空间里。

又是那种醺醺然的感觉,但这一次比上一次柔缓了许多,灵气没有不由分说的就灌进四肢百骸。

可令狐韩氏想要抛却的那些思念和悔恨,依旧清晰的感受到了。

令狐晋并没有失言。

尽管少年并没有请他做自己的冰人去韩家说媒,但因令狐晋答应了韩娘,他还是寻了个适当的时机,在韩娘的父亲跟前,夸赞了少年的聪颖和锦绣的前途,并隐晦的提及,自己曾想要替他保媒。

韩娘猜想得不错只要令狐晋开口,她家里人便不能草率的将她送进广陵王府。

她的婚事也就悄无声息的搁下了。

直到广陵郡王莫名其妙的将她哥哥叫去,说有桩十分般配的亲事送上门来邢国公的孙子看上她了。

他的父兄当然都愿意极了邢国公家的门第确实辱没不了他家,何况还是未来的储君亲自说合?

但韩娘依旧拒绝了。

她打探到广陵郡王爱游猎,便打扮成卖毕罗的贫女守在他常经过的路口。在秋风萧瑟中,趁着他风尘仆仆归来时,用热烘烘的肉馅儿毕罗引得他驻马品尝。而后从田猎入手,诱他说话她话术一向了得,又见多识广,很快便勾起他交谈的兴致。

这位郡王确实如她父亲所说,是位英雄了得的人物。短短一番话之间,她便大致明白,这个人的品性是能以情理来打动的。

于是她便同他讲上虞县祝氏女与会稽梁山伯。询问他如今又有祝氏女,父母要将她另许她人。可她既不愿辜负山盟海誓,又无力抗拒父母之命,又该何去何从?是否依旧只有裂坟同死的孤途。

广陵郡王闻弦歌而知雅意,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身份,也听懂了她的决意。

于是他吃完毕罗,拍去手上脂渣,笑道,“早知道吃你两张毕罗,就要替你做这么凶险的决意,我便不吃了。”而后他问,“你真不后悔?”

韩娘说,“至死不悔。”

广陵郡王想了想,说,“那我便帮你一次吧。”

她以为自己处置得很好既没有冲撞谁,也没有令他们的处境更凶险。

直到少年的死讯传来,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缠在少年脖颈上的绳索,从来都不是他登门提亲的草率,而是她轻易令外人知晓了的真心。

雪满东岗,月色如霜。

韩娘拔出剑来她失神得太久了,剑下的尸身早已凉透。流出的血凝结成冰,把剑身冻结在了尸身上。

她手脚冻得麻痒的疼,握不住,不得不踩着尸体双手用力。剑猛的被拔出时,喷出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没有管,只将靴子在尸体身上还算干净的地方碾了碾,擦去靴底的血渍。而后踩着冻结的河面,蹒跚的往岸上去

雪越发大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尸体彻底埋住。等到雪化时,军中寻见此人的尸首,该消失的证据早就消失无踪了。

报仇了,韩娘想。

但策划杀人时的冷静自持,杀人时的暴怒失控都已消散无踪,大仇得报的快感却迟迟不到。

她只感受到无尽的空虚,和突然爆发出来、无法克制的悲痛。

再也见不到他了……曾经总也无法感到餍足的野心,曾经设想过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未来,甚至曾经被否决的那不合她的期待但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好像也未尝不可的晴耕雨读、儿女环绕的平凡人生,已都随着他的死去而变得毫无意义。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么个人了。

少年一直认为是他在追求自己配不上的姑娘。却不知从很久之前,也许久到重逢那日,也许更久到年幼时第一次相见,她便知道自己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