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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69)

他或许还曾为自己配不上她,而有过也许无法和她在一起的心理准备。可是她是这么顽固不知变通的人,一旦认定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便再也不去设想没有他的人生她该怎么去度过。

她笃定,她想要的也许得历经磨难才能得到,但最终一定会得到。所以她对未来所有的展望、所有的期待里,都有他的存在。

可现在一切都已被摧毁了。纵然聪慧、顽强如她,也无法挽回无法补救。

她已失去了自己的归宿。

在他死去那么久之后,在终于大仇得报的这一个夜晚,她独自一人坐在荒山野岭的河边,蜷起身子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痛哭他的死去,也痛哭自己的独活。

和她以往每一次逃家一样,这一次家里替她打理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她又跑出去了,也没有人为她突然再次出现而大惊小怪。

当然她的父母依旧不忘训斥她:快要成亲的人了,这坏习惯再不改迟早出乱子,婆家可不会这么容忍她。

韩娘冷眼看着他们色厉内荏的模样,心中冷笑着,暗想,早就出乱子了。

那人的尸首终于被发现了。

说是战死。

天子优待世勋之家,追赠了封赏。但知悉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是违反军规擅自出营地打猎,不巧遇见了游寇,被人劫杀的死前身上衣服财物都被剥光了。

无人怀疑到韩娘身上。

但邢国公痛失长孙,不知该向谁讨债,终于迁怒到韩娘身上。带人来到韩家,逼迫韩娘入门守寡若不是韩娘明明无心嫁他,却偏说若他这次出征能打下胜仗,在天子面前述功领赏,她便答应婚事,他也不会去向太子讨要差事,随军出征。如今他因此而死,韩娘却不受丝毫牵连,叫他们如何咽下这口气?

同殿为武将,被人如此欺凌到头上,谁能忍受?但邢国公家门显赫,又正在办丧事,摆明了要不计代价,韩家也不敢强硬应对。

只将道理说尽不论韩娘是否说过此类话,没定亲就是没定亲。便是天子来评论,也没有让没定亲的闺女给人守寡的道理。

但邢国公只撂下话来,交人,她是我家的寡妇;不交人,她便是害死我孙儿的仇人。不信长安城有谁还敢保她她照样得守一辈子活寡。

韩娘在帘子后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掩唇失笑。旁人问她笑什么。她说,嫁是嫁不出去,可若打起邢国公府孙媳妇的招牌开门纳客,倒也未必有多清冷寂寞。

他父兄在前,闻言勃然失色。邢国公气得一口痰涌上来,差点憋死过去,非命人拿她来杖杀了不可。

韩娘在帘后面不改色的弹着指甲,随口吹去浮尘什么名声富贵锦绣前程,她早就不在乎了。

邢国公终于被人抬了回去。

她阿爹摔开帘子,面如修罗,上前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上。喝令她的大哥韩荐之“给我审!”

真不愧是她阿爹,韩娘想,不过一句话之间便已回味过来。

她的大哥还懵懂无知,“审……审什么?”而她那个看上去不务正业的二哥,却显然也已意识到了什么。

“审她!”她阿爹气恼道。她的母亲想说什么,却被硬堵回去,“不准求情!这个祸害气死我还不足,她是想来灭我满门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冤家!”

韩娘只仰头望着他,眼睛里水光明亮,带足了傲慢的嘲讽。

少年是被那人杀的不错,但决计不会是他一个人谋划的。

她的父兄事前势必提供了不少方便,而事后,他们身为主帅若不替他隐瞒,他也没能耐在谋杀亲卫后还能全须全尾、毫发无伤。

韩娘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父兄也许比亲自下手的凶手更期待少年的横死,是她害了他。

明明知道自己是他们谋取荣华富贵必不可少的棋子,却还胆敢爱上一个毫无前途的寒门子弟。

明明连自己的命运都还没握在手里,却逼迫他为他们的姻缘出生入死。

明明已伙同所有凶手害死了他,却依旧舍不下安逸,舍不得性命。

但是太好了,她愚蠢而又残忍的父亲和哥哥们,终于察觉到了她对他们的痛恨。

她终于能同她割舍不下的这一切,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第42章 青鸟殷勤(四)

韩娘将一切和盘托出从她怂恿那人随军出征,到她约他到郊野相会,到自己如何勾结匪徒半道劫杀了他的人马,再到自己亲手将他刺死,把尸体丢在铜川河的冰面上。一字不差的全都承认了。

她阿爹恨得想要勒死她,多亏她两个哥哥拼死拼活的拦住他,提醒,“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这小孽障如何姑且不论,父亲您也会受牵连啊!当务之急是湮灭罪证,别让邢国公府抓到把柄。”才总算暂时留了她一命。

虽说免不了要动家法,但她阿爹怕她遗漏什么蛛丝马迹,并未下死手,依旧留她一口气以待日后盘问。

便将她关进了阁楼。

那是仓房上用来堆放杂物的小阁楼。阁楼四面都是墙,只同屋顶相接处有几个狭小的通风窗子。靠一架木梯和底楼相连把人关进来后,只需把门一锁、将木梯一撤,便成了插翅难逃的囹圄。

……可见平日里父兄真不是管不了她,只是愿意纵容她罢了。

韩娘靠在阁楼阴湿冰冷的墙面上,望着高处狭小的窗口上露下的点滴星光,用匕首一缕缕割断头发。

剔骨还父,剜肉还母她怕疼,做不到如此决绝和痛快。今日被打一场,命已还了半条,剩下的割发代之,从此便恩断义绝吧。

她以为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可被打得皮开肉绽时,她想的却是自己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去做,那么多东西没有去见识,那么多富贵没有去享用……她依旧是惜命、想要活下去的。

看守仓库的丫鬟们在底下聊天,“……外头都在议论呢,说难怪二娘子不肯嫁人,原来心里竟住着……”她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住着个娼妓,想着‘开门纳客’呢。咱们家都成笑话了。”“可怜家里几个小娘子……展眼也要到说亲的年纪了,遇上这么遭事,日后可怎么嫁人呢。”“我要是二娘子,就一头撞死了事。横竖都不想活了,何必还要连累全家?”……

韩娘心想,多亏她那个连蝼蚁都不忍伤及的长嫂,怕她想寻死却不知怎么死,特地送了把匕首给她。她还不至于手无寸铁。

丫鬟们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她听到有人放置木梯,吱呀吱呀的上阁楼来的声音。

她握紧了匕首。

门开了,她扑上去。黑暗中那人的身形却远比她想象中魁梧有力,他擒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摔在墙壁上。

“既然这么不想死,何必故意找死?”是她二哥的声音。直到她吃痛松开了手中匕首,他才丢开她,问,“还能站起来吗?”

她咬着牙不做声。

她二哥便将她背起,“你姐姐回来了,正在爹娘跟前替你求情。一会儿我悄悄送你出去,你先藏进她车里,她会想办法送你出城。”

她冷笑一声,“你私下放我走,就不怕阿爹和大哥知道?”

“你还知道替我操心?闯祸的时候你怎么不念着全家性命?”

“你们害死他时,又何尝想过我的性命荣辱?!”

兄妹二人互相厌恨和嫌恶着,可他没有丢开她,她也没有多余的抗拒。

把她藏进柳家的马车里后,他把包袱扔给她,“过几天阿爹会告诉邢国公府,你出家了。你就老老实实在道观里待几年,等风头过了,家里再想法儿帮你还俗。”

“阿爹若真是这么打算,你和姐姐也不必这么急着送我走了……”她冷笑着望向他,“阿爹要杀了我,对吗?”

月色下,她二哥脸上流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别自作聪明了!”分明是被说中了却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