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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76)

作为一个就算是学酥,也刻苦用功、决不放弃的求道之人,云秀无法不对阿淇这种姑娘另眼相看。

“你……你想读书?”

“想。”阿淇姑娘恳切的看着她,“我还想跟姑娘一起修道呃,我是说,想跟在姑娘身边修道。”

云秀只觉得多年来沉积在内心的,她不知所由何来但确实存在着的孤单和遗憾化作热气,从身上每一个毛孔中舒舒服服的喷了出来,整个人从头到尾熨帖无比。

啊……这就是遇到知己的感觉吗?有个志同道合的人,原来是这么充实这么愉悦的一件事吗?

“好啊!”她于是欢快的说,“我教你,我们一□□道!”

阿淇识字,却识得不多。能读书,可太文绉绉的东西她就读不通了。

但这姑娘善解人意,若云秀没有空闲,纵然读不通,她也不会立刻就缠着她问,而是先死记硬背下来,将不懂的地方攒起来,等云秀有空闲了,再一并拿来问。并且她还一点就透,丁点儿都不难教。

因有了这么个“徒弟”,云秀也不再见天儿的耗在空间里。时不时便从宅子里出来,跟阿淇姑娘一道读读书,交流交流心得。

跟云秀不同,阿淇姑娘兴趣广泛、心灵手巧,时不时的编个花篮儿,扎个风筝,缝个绣球,捏个泥巴……自有她相伴以来,云秀忽就觉得冬去春来、寒暑交替,这个早先虽也美好但似乎和她不大相干的世界,骤然就亲切有趣了起来。整个冬日里几乎都没怎么宅在屋子里。

院子里那些名为陪她修行、实则跟她多少都有些疏离,觉着她高冷不敢来亲近的女孩子们,也不知不觉都围绕到她身边来。

云秀其实是有些薄情寡性的。原本旁人不来缠她时,她觉着正好,心想若旁人都来缠她,还要费心费时应付人事,反而烦恼。但真的人人都来亲近她了,她却直到夜深人散时才骤然觉出“被人缠”好像也没什么坏处,毋宁说,她其实是很开心的。

而后才意识到,她过去过的日子恐怕才是不正常的孤家寡人而不自觉,好像有些可怜哦。

但想明白了,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感到很好笑。

有些东西,没有得到过,便不觉着好。也因习惯了自己没有这样东西,便不觉着“这件人人都有的东西她没有”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可执着的。

华阳真人说她“痴”,恐怕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知怎的,云秀便又想起十四郎来。想起长安灯火通明的元夕之夜,有那么一处繁华不至的寂静院落,他立于树下仰头相望。红梅如霞,月华如练。她邀他一道修仙,他默然不答。她便说,那么我们就一起修红尘道吧。

一定要快些找出“任意门”的用法,好再与他相见,告诉他,她没有忘记当日的约定。要将所有这些领悟,都说与他听。

转眼便又临近年关。

这个冬天,蒲州柳宅的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舒坦。

淮西前线战事不顺,天子更换了主帅。这位新主帅到任后没干旁的,先罢去斥候,同叛军修好。为免刺激叛军,明知叛军会来进攻,却不做防备。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写了封言辞卑微的信,劝叛军退兵……如此被动挨打了一整个冬天,把柳世番千辛万苦筹措到前线去的军饷粮草消耗一空。且其中大半不是给士兵做军饷,而且拿去“赈济”了周遭受战乱的百姓。

柳世番:……

当初天子要派此人去,柳世番就知道不好此人出身淮西望族,祖坟就在叛军治地,同宗同姓的远亲都在叛军中当高官。且素来以“宽厚爱民”著称,正是柳世番最看不过眼的那种德高望重、百无一用的“忠厚人”。

但所有这些,天子莫非都不知晓吗?至少籍贯还是知道的罢!知晓,却依旧要任用,可见天子对力战平叛一事,已心生动摇。

万一天子厌战了,想同叛军讲和了,柳世番这个一力主战,并因此拜相的人,该如何自处?叛军可是敢当街刺杀宰相的狂人啊!

柳世番没拜相时,郑氏求神拜佛,觉得熬成宰相夫人人生就圆满了。待柳世番拜相了,郑氏求神拜佛,只觉得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随后,长安又传来消息天子的生母、皇太后崩。天子哀痛过度,病倒了。

所幸天子到底年轻,不久之后身体便康复好转。

然而天子厌兵,欲停止平叛循旧例同藩镇讲和的流言,已传遍朝野了。

郑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蒲州柳府萧条沉寂,这年冬至祭祖没人来接云秀回去。只她四婶来观里,向华阳真人交代年终祈福一类杂事后,又悄悄告诉云秀,“你四叔不让我说,可我觉着还是得告诉你在观里比在家中安稳些。”

云秀想想自己听闻的流言蒲州城里也有流寇出没,便问,“家中守备可还充足?”

裴氏道,“这你不必担忧。咱们家要是还不够,蒲州得乱成什么样子?”

云秀想想,裴柳两家根底都在蒲州呢,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忧的。便也不再多问了。

第48章 相见时难(五)

年底正是道观里格外忙碌的时候。

这两年兵乱频仍,百姓生计艰苦,向佛道求寄托的便更多。周遭寺庙道观香火都旺盛起来。奉安观又因为有华阳真人这个真仙人坐镇,许愿格外的灵验,信徒也就格外的多。

一到年末,来还愿的、来约头香约法会的、来求符咒护符的、来订压胜钱的……每一日都车水马龙。

云秀虽在后院儿里修行,不用到前头去应付香客,却也能感到观里香火鼎盛。便觉得人说出家人“清静”,实在是很想当然尔。

待到除夕傍晚,观里才勉强算是清静下来。

傍晚时州府衙门前有驱傩大戏,比来道观烧香热闹、气派多了,不管信佛信道还是俩都信的百姓都爱去看。按说各个道观都会派人去,但奉安观是个坤道观,素来不大参与此类活动。因此旁人忙碌时,她们反而无事可做了。

华阳真人便命人将晨诵阁里的大炉子点得旺旺的,将一众因阿淇姑娘的到来后伙食和玩具骤然改善了而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心宽体胖的小姑娘们召集起来,让她们背《道德真经》。

云秀:……这是年终考核吗?这是年终考核吧!

立观九个多月,没教旁的,就教了本五千字的真经。虽说突击检查什么的太狡诈,但云秀觉得,平均下来一天就背二十来个字,其实也不算太为难人。

何况是七八个小姑娘一起背,就算有人忘了一两句,应当也能糊弄过去吧。

她太天真了。

小姑娘们开口没一会儿,云秀就捂着脸不忍看了。

该怎么形容?就像八马同辕,往那个方向跑的都有,还有几个装死的。难得有两匹能好好走路的,终于给拖到平地上,背至耳熟能详的句子了。那些装死的突然诈尸,撒蹄子就往沟里带……

不忍卒听,简直不忍卒听啊。

灾难现场般的背诵终于结束了。

云秀和阿淇两个人都面红耳赤,连看华阳真人一眼都不敢。几个小姑娘也都心虚,偷眼瞧瞧她们,再瞅瞅华阳真人。

华阳真人不愧是真神仙,定力强的很,居然眼都没眨一下。

只说,“每个人抄一遍,抄完交给阿淇检查。”便放她们过关了。

阿淇带着小姑娘们抄书,华阳真人便和云秀一道做护符。

按惯例,每逢元日,道观、寺庙都要设坛**,请本院得道高人向普罗大众宣讲教义。这也是香火鼎盛之处,各个道观、寺庙互相比拼道行、争夺信徒的手段。奉安观才立观,华阳真人又没有争名夺利之心,本不想掺和进去。可几个常来往的女居士纷纷劝说,“要让他们知道,坤道里也有道行深厚的高人”,观里女道长们也都竭力促成,华阳真人见众意坚决,才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