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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83)

天子便笑道,“卿也不必过谦。有卿这样的父亲,日后必都是贤良淑德的闺秀。”一时又想起件事来,“朕记得去岁你回朝时,你家中大女儿愿代你守孝,出家为祖母祈福,可有此事?”

柳世番就有些怔愣此事虽说得好听,本质上却是家丑,故而他不愿意宣扬。也不知是谁捅到天子这儿了。

片刻后忽的想起,郑国夫人韩氏是云秀的亲姨母。韩氏同宗室皇亲多有交情,又时常出入宫闱,恐怕早就将云秀说给公主皇妃们知道了。

有这么件现成的孝举,她岂能不替云秀宣扬?

柳世番不由就有些心烦他能察觉得出,这位韩氏和他死去的发妻不同,是个野心勃勃、同贤德毫不沾边儿的女人。

他不愿云秀同韩氏有什么牵扯,更不愿因云秀的缘故,被外人认为他同韩氏有什么牵扯。

可纵然他能禁绝云秀同韩氏往来,又岂能管到韩氏向人提她外甥女?

“是……臣惭愧。”柳世番道。

本该丁忧在家的人,夺情回朝立刻便升任宰相,这也是他常被人诟病之处。

天子笑道,“有女如此,卿有何可惭愧的?”

柳世番便道,“她是亡妻的女儿,一直养在祖母膝下。同祖母感情深挚。并非是臣教导得好。”

天子不由便心生怜惜,道,“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真是个可怜可敬的孩子。”

天子见时候不早,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略寒暄了几句,便不再留他。

待柳世番离开后,天子便起身去,摸了摸十四郎的头十四郎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从小寄身在贤妃处。贤妃是个绝不会容人挑出丁点儿瑕疵的、最“贤良淑德”不过的女人,可照旧将十四郎养成眼下这般不争不言的性格。柳世番那长女,小小年纪便自愿出家,又何尝不是十四郎同属。

推人及己,天子便越觉得十四郎令人疼惜。

十四郎不解其意,仰头看他,天子亦不解释。

只道,“怎么把书收起来了?再给朕读一会儿,读完咱们一起用膳。”

十四郎不由欢喜起来,忙道,“是。”

自上一次失约,十四郎已有半年多没见着云秀。

却也并不全然是云秀的过错。

中元节后不久,天子便令十四郎搬出皇宫,迁至十六宅。

十六王宅是皇子皇孙们聚居之处,庭院没那么深广富余。又因他年纪太小,贤妃怕他照顾不好自己,便给他安排了许多亲信宫女宦官。他每有什么举动,身旁都有许多人跟着。他怕云秀来时被这些人看到,便不敢再随意吹奏引凤箫了。

待他熟悉了庭院布局,理顺了府内人心,皇太后病倒、去世,天子生病又接连而来。天子罢宴乐,他当然不能独免。引凤箫亦只能收起了。

他虽寂寥难过,却并不觉着自己从此就再也见不着云秀了。

他没有告诉云秀,他其实知道她是谁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郑国夫人令狐韩氏常在淑妃面前说起她有外甥女,资质绝美,通音律、善鼓琴,活泼爱笑,是一朵解语之花。就在他遇见云秀之后不久,郑国夫人便又说她祖母去世,她悲痛欲绝,于是出家为祖母祈福。不论时间、年纪还是名字,都同云秀一模一样。

待他见了柳世番,便更确信,郑国夫人所说的柳家云秀,便是他遇见的修道的云秀。

他们父女生得还是颇有几分相似的。

既如此,待柳家云秀约定的三年之期一满,她应当便能回到长安了吧。

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必再寄居在谁的门下。到她回来时,他必也已长成一个能养她的男人了吧。

所以,他且不必那么急切。

毕竟他们已约好了,要一道修红尘。她当是不会失约的。

十四郎陪天子用膳,忽听天子说,“朕想找个人替朕去蒲州看看。”

十四郎便问道,“是要派人去恤问柳相公的家眷吗?”

天子道,“是。”又笑道,“顺便也去看看那件□□宰相夫人遭了这么大的罪,岂能让她事事都不如愿?若他家女儿好,便先记下。日后讨回来给你当媳妇儿,如何?”

十四郎怔愣了片刻,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嗫嚅片刻,才小声抗议,“兴邦国的那个,儿子不敢要。”

天子失笑,“不是那个。”宰相夫人这么大的野心,纵使十四郎敢要,天子也不能给啊,“是守孝的长女。”

十四郎听是云秀,心中乍然欢喜起来。然而忽的又想到,柳家云秀出家虽有三年之期,可同他相遇的那个,恐怕是想自在的修至得道成仙吧。

王命于她,既是浮云,也是赘累。

他便说,“……儿子要再想想。”

天子挑着眉笑看着他,道,“有些事若不当机立断,转瞬就要错过了。你可别后悔。”

十四郎便道,“儿子要……可是,她既已出家,未必还愿意还俗待她守孝期满再说,可好?”

天子见他分明一本正经的在替人考虑,心下又觉好笑,又觉怜惜。便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好。”

第53章 相见时难(十)

天色蒙蒙初亮。

十四郎自十六宅中出来,骑上他的小马,打着哈欠沿街坊向南去。

十六宅在皇城大明宫对面,由宫中宦官管理,坊内各色设施一应俱全。平日里皇子皇孙们学习交际,甚至打马球,都不离开十六宅所在的长乐坊。这是自玄宗朝便已形成的、虽未有明文却人人墨守的规矩。

自来到十六宅,十四郎便常觉着,十六宅就像一座豢猪所,豢养着无所事事、纵情玩乐的王爷们。

所幸他年纪尚小,天子特地叮嘱不必太约束他。因此他能常离开十六宅,四处去走走。

只是他生性沉默谨慎,知道十六宅内外总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便不爱表露得过度与众不同纵使出门,亦不同达官贵人交际,只骑着他的小马摇摇晃晃赶去东市,趁热吃几张瞽婆店新出炉的肉毕罗,回来时再捎带几张。时日久了,长乐坊上至诸王下至伎乐,人人都笑,十四皇子是个脑袋还没开窍的小吃货。

这一日十四郎照旧往东市去,然而才过通化门街上,便听人唤,“十四郎君请留步。”

十四郎循声看过去,便见寥寥数人护卫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正停在街旁。那护卫衣衫光亮,肩头并胸口挺括隆起,当是将铠甲穿戴在棉布衣中。看模样,分明就是东宫翊卫郎。

十四郎便不惊慌,勒马停住。

那人见他回应,便对车中说,“确实是十四郎君。”

车中人便打起车帘子,略一打量,立刻便招手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坐车?快上来,我送你一程。”

果然是东宫太子。

十四郎对贤妃虽多敬畏、疏离,可对这个哥哥却自幼亲近喜爱。

立刻便翻身从马上下来,任人引着,上了太子的马车。

上了马车,太子捏着他手上冰凉,便将自己所怀手炉递给他,笑道,“那瞽婆家的毕罗便这么好吃吗?”

显是也听过传言了。

十四郎便有些腼腆,道,“好吃。”又解释说,“我贪睡,府中上下又很纵容我。自出宫后,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可近来为了吃她家的毕罗,天一亮就起床,骑着马走四五里路,再也没睡误时辰。不但吃到了毕罗,骑术也很有长进。”

太子见他眼眸明亮的看着自己,似在等待夸赞,忍不住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黄雀真是了不起。”又叮嘱,“你年纪尚小,自律固然少不得,可也不必过于苛待自己。”

十四郎忙点头称是。

东宫在长乐坊正西,通化门大街却在长乐坊正南。这个时候,正该是太子入宫觐见天子,议论讨伐淮西事宜的时候。在此处巧逢,可见太子并不是从东宫里来。

十四郎略一思索便明白,恐怕是天威难测,太子既想迎合天子的心思,又摸不准天子的心思,便找人商议去了恐是昨夜商议得晚了,便就势留宿在外。通化里大街正临着贤妃的长女祁阳公主的府邸,太子当是才从他姐姐、姐夫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