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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88)

薛王心中一动。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他确定那位仙女没有说谎,宰相千金也没有说谎。既如此……

薛王决定,事不宜迟,先去奉安观见见这位“姐姐”。出行前,他曾特地向天子索要龙涎香,以备不时之需。那仙女脱身而去时,果然就用上了。龙涎香是独供给天子的珍稀之物,民间绝无,染香之人必是他要找之人。是与不是,一闻便知。

薛王正喝着茶,忽听闻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带起微风,送香至薛王鼻端,若有似无。薛王猛的惊醒过来他嗅到了龙涎之香。

便见一个身量比华阳真人略矮些的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趋步行至华阳真人身后,一敛衣裾,跪蹲下来。

窗外绿竹猗猗,光阴明柔,映在了少女柔和温婉的眉眼上。

薛王一见之下,心中猛的便动摇起来人之天性往往朴素向善,纵使是道家末技之相术,亦隐含此愿望。至少薛王所见一切相书之中,端正柔善之貌,纵使不是富贵延年之相,也往往是逢凶化吉之相。唯有一本中有例外,即为薛王所做之《推面图》他故意生造了一例美好柔善,却天生薄命的面相,为此还仔细配了图画。那图画虽是他少年时得意之作,可这么些年之后,也早遗忘,此刻却不知为何忽然便栩栩在目。

这姑娘……

薛王猛的便打住了他的直觉可厌就可厌在,一旦他说了出来,便每每乌鸦言中。

他心知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可对着这么美好的小姑娘,却也宁信其有、不肯放任起来。

片刻后他又想不对啊,这是宰相的女儿,生在宰相之家这是妥妥的天生富贵啊!他的直觉分明就出错了。

然而那小姑娘跪蹲在华阳真人耳畔细语了几句,便起身要离去。

薛王:……嗯?

华阳真人无奈的向他致歉,“小徒暂不便见客,劳您多等一炷香的功夫。”

薛王哪里还管云秀,忙起身要去拦下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吃了一惊,疑惑的驻足回望。

薛王愣了愣这小姑娘身上只是寻常檀香罢了,并无龙涎香味。早先他为何觉着有?

便问,“你先前去过哪里?”

薛王立刻便察觉到,小姑娘下意识便紧绷起来了。掩饰着眨了眨眼睛后,小姑娘道,“……在三清殿,给女檀越们递香。”

这小姑娘必是顶尖的聪明竟猜出他在意的是香。然而到底不够老辣这一答,便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必定才见到那个身怀异香之人,察觉到那香异常。故而此刻在替那人掩饰,模糊掉香气的来源。

而她先前见了谁,根本都不必猜她是替柳承吉的长女柳云秀,来向华阳真人回话的。

第57章 东风无力(四)

可饶是薛王做足了准备,当柳云秀当真出现时,他也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进来的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薛王:……

虽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身量已拔高起来,个头并未比大人矮多少。可比他先前所见仙女,确实矮了不少,也小了不少。

容貌易改,身高、年纪竟也能随意更改?

且这小姑娘太好看了,她进屋时,只令人觉得灿然其貌,满室生辉。

就薛王平生所见,需以假面貌示人时,人往往会易容伪装得比本来面目更美貌、更高尚些。可这小姑娘此刻的模样,至少在薛王看来,是比早先他所见那小仙女还要好看的。

居然有人易容成仙女,却反而易容得比自己本来的模样还差些吗?

且她既有此本事,做的又是善事……究竟为何要易容成旁人?隐姓埋名对她有什么好处?

初时薛王以为一切都是宰相夫人的谋划。可追踪至此,薛王很确定,宰相夫人不过是想借题发挥,她根本没料到会真有“仙人”现身。

薛王听祖父说的那些故事里,多的是神仙炫耀威能,互相拆台斗法。且他们的目的也一目了然争宠呗。争得天子青睐,证明自家道统强过旁人,功名利禄随之而来。虽名为神仙,所为却都是俗之又俗的玩意儿,真令人忍不住就想去打一打他们的脸。

薛王其实是把传说中那些神仙,一律都看作骗子的。

而他亲眼所见那些方士所玩的那些把戏,也无不是骗人的把戏。

薛王活到这把年纪,其实还是头一次遇见他拆不穿的法术这令他很是激动和期待。

所以顺着线索就追到这儿了。

可对此事和此“仙人”,薛王其实很有些想不通。

若柳云秀年纪年纪再大些,薛王还能将这些疑惑暂搁一搁。

天下这么大,总有那么一两个聪明缜密之人出于诡谲之心,办些诡谲之事。他未必都能立刻拆穿。

可柳云秀分明从内到外,都是个和“诡谲”二字毫不沾边儿的,天真单纯的小姑娘。

你看她那眼神,什么心思都写在里头。薛王看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我再折回去的性子。

思虑周密、寓意深远?不存在的。艺高人胆大、傻人有傻福还差不多。

而且,薛王仔细嗅了嗅虽隔得不算近,但柳云秀身上竟一丝龙涎香味也无。

须知龙涎之香,单用也还寻常,真正奇特之处在于“定香”制一切香时,只要掺龙涎进去,香味便能历久不散。龙涎之香不是过一两遍水就能洗去的。

可薛王直觉,柳云秀确实就是那小仙女没错。

再想到之前的羽衣,想到那从虚空中现身的、看不出破绽来的法术……

薛王有些混乱了。心想,莫非世上真有神仙?不……莫非她背后有一整个组织严密的团伙?只要能把整个团伙都钓出来,一切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令狐十七淡定喝茶:他早说过,这位薛王是个妙人。

云秀走进茶室,一看对面坐的果然是薛王,便觉得头痛不已。

但这是她师父传召,她也不能不来。

便乖巧的上前向华阳真人见礼。简单寒暄之后,便在华阳真人身旁坐下。

薛王没做声,只仔细打量着她。

云秀脑海中便是令狐十七言之凿凿的面容。心想,这人不会是真想抓她回去做研究吧?

谁知薛王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斩钉截铁的就转向华阳真人了。

问道,“神仙是否真能长短变化?真能隐芥藏形?”

云秀:……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云秀去看华阳真人,却见华阳真人忍俊不禁。眼观鼻,鼻观心,缓缓答道,“能。先哲有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云秀:……神仙说话,真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薛王又问,“真人可见过神仙吗?”

云秀:……善于找茬的人问出来的话,真是犀利啊。

华阳真人笑问道,“何以这么问?莫非檀越也有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云秀:……还可以这么答哦!

薛王道,“是。”目光霎时便锐利起来。

云秀懵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意识到什么薛王不会放过她了吧?矛头莫非是指向华阳真人的?

薛王便将云秀出入柳宅厅堂的术法描述给华阳真人听,道,“民间彩戏也有障眼法,但起码得有个障眼之物可供隐藏。可我抓住那人的胳膊时拿东西扫过,那胳膊就从虚空中伸出,四面什么物件儿也无。那人现身时,亦是从虚空之中踏出真人见多识广,可知有什么手法能瞒过我的眼睛?”

华阳真人道,“民间百戏檀越见得比贫道多。贫道想不出。只是,要做成此手法,怕须瞒不过主人家的眼睛吧。”

薛王看了她一会儿,似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一般,道,“……多谢真人指点。”

他的目光,便再度转移到云秀身上。

云秀莫名其妙从薛王的话中,她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态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