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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药(30)+番外

我会永远记得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我和朋友到中国旅游。被大卡车撞飞的时候,我正在回旅馆的路上,刚刚结束愉快的一天。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你也可以把“几乎”去掉——我,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不仅来到了这个虚幻的国度,在一条歪歪扭扭、奔跑着马车的街道旁爬起来,而且变成了一头黑色长发的黄种人。

不远处有一个好心的女士对我问着什么,但我听不懂她的语言,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我学过的唯一一句中文是旅行团导游教的“你好吗”。

我惊慌失措,即将大喊大叫地跑起来,但却被人抢了先。

就像在观看一场后现代电影,整条街道的人都大喊大叫地跑了起来。

嘭!嘭!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接着一大群穿着古代军装的家伙骑着马,从街道两头涌来,汇合在中间,就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场血肉横飞的屠杀。

后来——在能弄懂一点儿中文后——我意识到当时发生的是一件会被记入历史的事。就在那一天,题主所说的穿越者攻陷了包括涪阳在内的八座城,将它们变成了拓荒组的大本营。

我想他们与当地世族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被默许在城中盖楼修路、制造军火,加速现代化进程。紧闭的城墙成了柏林墙,顺服的原住民成了次等公民。至于胆敢反抗的,当然是被鞭死示众。

那我呢,你也许会问。在弄明白这一切之前,我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建筑工人。

我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别人的话语,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痴呆。我每天被呼来喝去,搬砖,吃饭,睡觉。

我不知道自己在参与一个怎样的项目,只看见城里的路一天天地被铺宽,运送金属、燃料与木材的马车来来去去,城中一天天地盖起了几座四四方方的工厂。说来很可笑,我当时想的是:“中国这一时期的建筑真像二十一世纪风格啊。”

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日子。

我搬砖时不小心脱手砸中了自己的脚趾盖,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

大家知道,脏话这种东西无论何时,还是用母语最顺口。

“Shit.”我说。

路过的监工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假装成卖力的样子,他却直直朝我走来。

监工说:“你说啥?”

我已经能听懂他了,但还是装作不懂地摇摇头。他又问:“别装傻,你说啥?”

我摇头。

这时我听见他问:“Do you speak Chinese?”

我吓得差点失禁。

就在那一天,我被带进了拓荒组的办公楼。他们挑选了一个英语过了六级的穿越者与我交流。

简单来说,我们签订了一个合约。

我的大学专业是土木工程。他们需要我的技术帮助他们建造军火工厂。而我开出的条件,是让他们出资支持我造一艘船。

一艘航海级的大帆船。

如果你是个穿越人士,并在这个世界感到过孤单,那么想象一下我的感受吧。我面对的是孤单的平方。

我的家乡在无限遥远的地方。如果注定回不去,我想至少看看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大不列颠是什么样子,想与我的先祖们聊聊天,用我们的母语。

大凉虽然也有结实的楼船,但只适用于内河水战,在结构上还远远没达到出海的条件。我作为外行,只能一边查阅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一边凭借从现代带来的那一点儿视觉印象,摸索着不断改进,堪称举步维艰。

自从当上总工程师,我在城中的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穿越者给了我崭新的衣服,为我置办了一处漂亮的房舍,隔壁糕点店的女孩在听说我的名字后竟然抛了个媚眼过来。要知道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第一次。

虽然穿越者们对我的造船事业展现出了些微的兴趣——或许是因为联想到了那个时空的一些历史——但在可预见的未来,他们并不需要可以出海的水军。我做的是一个纯粹砸钱的研究项目,理所当然地,每天都面对着巨大的压力。

就是在这时,我遇见了前面提到的两位朋友。

我毫不怀疑题主所说的龙大侠武功很高,否则绝不可能在那个时期混进城中。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时,自称是这里的居民,提出要进工厂当工人,希望我能批准。我批准了。作为一个前任搬砖工,我对这些沦为奴役的原住民怀着恻隐之心。

小个子的名字叫钱,而他那位高大英俊的朋友,在当时自称姓丁。

很快,我就发现了他们的特别之处。

丁的力气远比看上去更大,我瞧见他单手托起过别人分三次才能扛走的量,而且走得闲庭信步。不过后来,当他了解普通人的正常力道之后,便学会了掩藏这一点。

钱则恰恰相反,手无缚鸡之力,交给他的活儿基本都被丁默默承包了。钱大部分时间围着丁扇风送水,余下的时间便在工厂四处转悠,找人搭话。他总是露出一股特殊的谄媚神色,却并不招人厌烦,两只眼睛像小狗。后来我学会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狗腿。

他精力充沛,非常活跃,对这个穿越者的世界充满好奇心。没过几天他就说服了我,带他们去看我造的船。

“天啊,快看呐!”他深情地抚摸着船帆对丁说(也许不是用这种语气,我记不清了),“这个大家伙如果能驶出海,与外头那些小国交易,能为我们带来多大的财富!”

他的同伴显然很不高兴。

钱还在继续说:“说真的,看看我们周围,连一只小小的钢笔都这么有市场。只要将那些千年后的商品逐一再现、到处兜售,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他的同伴阴沉着脸打断道:“违背天道。”

我中文不好,又习惯性装聋作哑。

所有人在我面前讲话时,都不怎么避讳。

钱尴尬地看了看我,小声反驳道:“就算大哥看不惯穿越者,科技是无罪的呀……”

科技是无罪的。他听上去真像个智慧的穿越者。可惜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钱是个热情的小伙子,经常连说带比划地与我聊天。

我能感觉到丁不希望钱跟我走得太近,但出乎意料的是,当钱真的这样做时,他也没有表示反对。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份能让他们得到有用的情报。

由于军需紧张,工厂在建设好半边时就已经被利用了起来。那一部分开动的流水线被用帘幕完全隔开了,平时闲人不能接近,也看不见里面的景象。不定期地,拓荒组的头目会来夜间巡视一次,这时流水线工人会被全部请走,只剩我带着几位头目转悠。

拓荒组的一把手是一个面相和善的女人,名叫焦姣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发号施令,只有一次,我在她身后见到了那个后世传说中的男人。

那真个美丽到令人心生恐惧的家伙。即使他全程一言不发,身周的气压也让我相当不好受。如果有人告诉我是他在撤退前下了屠城令,我也不觉得奇怪。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焦只是CEO,那个男人才是背后股东。

但在当时,我能向朋友们透露的仅仅是我所获知的情报。

丁得知头目是个女人之后,沉默了一段时间。事后想来,他大概花了些力气说服自己去杀女人。

我怀疑钱并不知道丁的全部计划。他乐不思蜀,四处逛街串门,常来我家蹭饭,瓜分邻居女孩隔三差五送来的小甜饼(一种当地人的甜食,我不知道确切名字),揶揄地打探我的恋情。

有一天他躺在我的甲板上,看着我上下忙活,问道:“你会娶妻吗?”

“什么?当然不会!”我说,“我是注定要离开的。”

“还会在这儿待几年?”

我慢慢直起腰,抬头打量着桅杆说:“无法判断,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改造才能成功。也许一年就够了,也许一辈子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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