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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道不通(59)+番外

“那就不属于你关心的范畴了。”

……

“怎么,很惊讶吗?”

……

男人面色如常:“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对我多少会有所了解呢。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笃定我会低头认输?”

“你——”S短促地换了口气,“你——”

男人挑眉等待着。

“……你把这些都看作是输赢的游戏?”

这问话一出口,男人尚且没什么反应,角落里的G却浑身一僵。S的声音中压抑着无数莫名的情绪,抖得连模仿出的声线都无法维持:“多少年经营的成果,出生入死的部下的性命……在你眼中只是游戏的筹码吗?你——你杀死一个人,是不是也算作赢了一局?”

男人居然真的就此思索了一下:“那就要看那条命值不值一局的分了。”他的目光掠过G,又像看见秽物般移开了,“你的这位小朋友,大概只值半局吧。”

……

S笑了。

他已经不再模仿对方,却又从未用自己的声音如此肆意地笑过,听上去只显得怪异而凄厉。G听在耳中,心里一阵阵地发苦。

“既然这么轻贱,你为什么宁愿大动干戈也不肯放弃?”

嘶哑的质问如同钝刃扎入,空气片片龟裂,森严的城池露出了暗门。

“既然一钱不值,为什么穷追不舍?为什么非要彻底毁掉才肯罢休?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

“……当然,当然是这样。”S缺氧般又换了口气,“我一定是见了鬼,会以为你起码有一两件在乎的东西。你当然是不在乎的,你在乎过什么?你只是一时兴起玩场游戏,却要别人把命都赔进去,你——你凭什么?”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刚才那份气势完全溃退,整个人竟像魔怔了般。男人听到这里,终于皱了皱眉:“这是在为谁鸣不平呢。”

“回答我的问题!”不成腔调的叫声打断了他。

G几不可见地挪动了一点,抬眼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有三步远。

S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失控过。

他只是淡然地微笑,好像亘古未变地立在原地,面对着所有相遇与别离。宛如神龛上石刻的菩萨,无嗔无怨,无欲无求。如果有人打碎石像,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零落的尘土。

那么此时此刻空气中汹涌着的,强烈到近乎扭曲的情绪,又是什么?

“你玩厌了就随手一扔,想起来时又去抓起,就好像活生生的人不过是玩具,保质期还必须是一辈子……一辈子……你不用对它说话,也不用对它笑,反正玩具没有心!只要跟你扯上关系,谁也别想好好活着……连死都不得安生!但那又怎么样,你在乎过吗?你在乎过什么?你还记得那个为你自杀的男生叫什么吗?”

男人抵在腹间的指节慢慢地用力。

“——可我记得!这么多年,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S从胸腔里挤出几声低笑来。

“哥哥,你还记得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的脸吗?”

两步半。

G拼命集中心神,忽略胸口传来的闷痛。

肩头猛然一阵刺痛,G低头看去,女人正死死掐着那里,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J小姐瞪大了双眼,那目光不像仇恨也不像求救,却像在努力传达什么东西……

刹那间G发现了不对劲。

太强烈,太真实,太直接,全然陌生却又奇异地熟悉。那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习惯于忍耐的S,倒像是——

倒像是某个由S配音的人物。

混沌的思绪霎时间清明。声调抑扬,字句轻重,停顿长短,气息起伏,动画般一帧帧地滚过脑际,最终定格在一幅图像上。

“你还记得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吗?”

他听过这句话。就在几天之前,录音棚里近在耳边的台词,《Z》的台词!

G的嘴角微微一动,只有稀薄的空气掠过唇边。

“S。”

宾馆房间里。

小警察已经呆若木鸡地站了许久,自己却浑然不觉。他正直勾勾地瞪着床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微弱的气音通过耳机传出:“S,我还需要半分钟。”

S当机立断地哭了起来。由一丝哽咽,渐渐哭得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唯独没有一滴泪水。

泣咽声如同一缕幽魂,飘荡在病房煞白的四壁间,流窜着不得脱身。

“一组,行动。”

“收到。”

医院走廊上,脚步无声无息地接近了那扇房门。姐夫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警员,枪已经上了膛,握枪的手干燥稳定。他屏息凝神等待着G的暗号,成败在此一搏。

二十秒。

女人掐着G肩头的手松开了。G暗暗蓄力,真到了这关头,脑中竟然一片空白,周身的痛楚似乎在离体而去。

“站得起来吗?”他用口型问。J小姐似乎暗中试了试,甫一移动就牵动了内伤,顿时痛得面无人色。G点了点头:“抬高手肘,护住头部,你会活下去的。”女人惊异地看着他,顿了顿,还是一点头。

十秒。

男人垂下眼去看着手中的手机,神情一点点地变化着。

“S……”他叹息似地唤了一声。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打过冒充我的电话,对不对?”

五秒。

S的声音消失了。

男人在死寂中似笑非笑地合上眼睛:“你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对不对?”

三。二。

一。

“开。”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息之间。

窗玻璃乍然碎裂,房门砰地洞开,一队刑警冲了进来:“不许动!放下武器!”G一把横抱起女人两步冲到窗边,飞起一脚将蛛网状裂开的玻璃踹得粉碎,J小姐刚来得及抬手护头,整个人已横飞出了窗外!房内的手下猛地回身对G举起枪,姐夫眼疾手快同时瞄准——

两记枪声同时响起,G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口。

开枪的手下身形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姐夫目眦欲裂,冲到窗边往下望去:“小G!”

一张气垫兜住了坠下的两人。一组的警员围在气垫边,G全身赤裸,肩上一片血红,旁边的警员抖开毛毯盖在了他身上。G站起身来,犹如失去了痛觉,伸手就去拿警员手上的枪。那警员连忙往回夺,G双目发红,只是紧盯着枪不放手。

清清脆脆的一记耳光。

G茫茫然抬起头,姐姐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姐姐扔开刚才打碎窗户的那支枪,揪住G死命地往车里拖去。医护人员随即抬着担架奔来,开始挪动J小姐。

病房里。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床上的男人,后者的手下纷纷举起双手站着。男人依旧闭目端坐,良久之后,微微叹了口气:“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手中的电话仍然通着。那头平平淡淡地传来一声:“拜你所赐。”

啪,电话挂断了。

第49章 遗书

小警察觉得自己一定是看漏了什么了不得的戏法。

从刚才开始,那狂风暴雨似的语声与面前这人闲聊似的表情,形成了不合常理的反差,恶灵附体般令人毛骨悚然。而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恶灵离体而去,剩下的不过是个清瘦斯文的男人,神情恍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处。

他怎么会被这家伙吓到呢?小警察百思不得其解。

对讲机中传出长官的命令:“三组,回警局去待命。”

身旁的同事面面相觑,又看了这个奇怪的保护对象几眼,纷纷朝外走去。小警察硬着头皮走上前:“那个,耳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对方这才收起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抱歉,我忘了。”

“啊,也没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接过耳机,又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半小时后,他推着S的轮椅进了医院。

病房门外,仍是一身警服的女人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听见轮椅声响,她抬起头来,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