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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骨夜宴(54)

作者: 月翼/夷梦 阅读记录

于夫人眼中噙着泪水:“大嫂请回去转告金大人,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退婚,我们也不会强求,聘礼我们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他。”

“这样便好。”那仆妇得意地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行了个万福,带人走了。于夫人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失声痛苦,口中连连道:“今后可怎么活啊。”

那于娘子反而不怎么哀伤了,不断地劝慰母亲。芸奴低叹道:“于娘子太可怜了。”白谨嘉低头一笑:“未必,或许于娘子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芸奴闻言,才想起街坊说过,于娘子要嫁的那个金衙内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货色,怪不得于娘子听说退婚,反而颜色稍解,原来如此。

她拉了拉白谨嘉的袖子:“我想去于娘子的闺房看看。”

因后院要查案,除了管家之外,于家其他人都被赶到了前院,二人离开卫府尹,进了于娘子的闺房,芸奴撩开素纱帘子,蓦然一愣:“榻上的屏风呢?”

衙役不明白她为何对屏风这么感兴趣:“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待小的去叫管家进来问问。”不多时便带了管家进来,管家佝偻着身子:“我家小娘子说那屏风看着吓人,叫人搬去了仓库。后来那位道长——就是送屏风给小娘子的道长,来要走了。”

“道长?”二人一惊,彼此互望,都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从未谋面,却在梦境中见过的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

管家连连点头道:“自从我家主人给小娘子定了亲事之后,小娘子的病就没断过,请了多少大夫都不顶用。有人说是撞了鬼,主人就请了道长来驱鬼,道长看了小娘子,说是伤了头风,于是就送了一面屏风给小娘子。”

“那道士叫什么?”白谨嘉连忙追问,“从何而来?现在何处?”

“道长说他云游四方,就叫他云游道长。至于他从何而来,他不肯说,现在在哪里,我们也不知。”

“他长什么模样?”白谨嘉继续追问。

管家仔细想了半日,到最后却还是摇头:“真是奇怪,那道长还是我请来的,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他的长相。”

二人心中失望,这显然是中了那云游道士的咒,也不为难他:“好了,你去吧。”

管家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奇怪,真是奇怪。”

“白公子,这下该如何是好?”芸奴焦虑地问,“连那个道士都牵扯进来了,不会是有什么大阴谋吧?”

“大阴谋?”白谨嘉笑道,“杀个绸缎庄的掌柜能有什么大阴谋?只是……”她顿了顿,笑容上浮起一丝愁意,“不过,现在要抓住那条作恶的巨蛇和那个云游道士,就需要花点儿心思了。”

芸奴把素绢沾了水,轻轻地擦拭着叶景印脖子上的伤。他脖颈处赫然一枚五指印,又因断臂指甲颇长,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可千万不能让二夫人看见啊。”芸奴担忧地说,“不然她又该担心了。”

“不妨,我命人回过母亲,说这几日要打理粮店生意,无法过去请安。”叶景印倒是毫不在意,任由她为自己涂药。

“这就是你莽撞的下场。”白谨嘉摇着扇子,语带嘲讽,“要不是令兄及时赶到,你也要变成一地碎尸了。”

叶景印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不过是寻常小贼,哪里知道竟是妖物?就算知道,我见妖物害人,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与你相识数月,你别无长处,也就胆子够大。”白谨嘉笑容可掬地来到他面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个笑容让人心底生寒,俊美的术士道:“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助我捕蛇呢?”

叶景印松了口气:“只要白兄发话,我义不容辞。”

“先别急着答应。若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或许你就没这么爽快了。”白谨嘉凑到他面前,那张脸太过俊美,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芬芳扑鼻,叶景印不由得心跳加快,脸色酡红,随口答道:“为民除害,当勇不畏死。”

白谨嘉笑得更加邪魅:“那么,当饵呢?”

叶景印愣住:“饵?”

芸奴手一抖,素绢手帕跌落在地:“白公子,怎么能让二公子去当饵?还是让我去吧。”

叶景印朝胸脯一拍:“不就是当饵吗?有什么好怕的,我去!”

“二公子。”芸奴急道,“不可以啊,太危险了。”叶景印举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如果连这点儿胆量也没有,不是叫白兄把我看扁了?谁都不许再劝,说吧,白兄,你要我怎么做?”

他一脸大义凛然,连白谨嘉都不得不在心中写下一个“服”字:“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又转头对芸奴道,“芸娘子,你就不要再劝了。就算你信不过叶兄的胆量,也要信得过你我二人的本事。”

芸奴还想说什么,叶景印将脸一板:“怎么,芸奴,你是要劝我当个贪生怕死的无义之辈吗?”

芸奴闻言,到了嘴边的话不得又不吞回去。叶景印抬起下巴,笑道:“人这一辈子,不过匆匆百年,庸庸碌碌空活百岁,还不如在年轻时做些疯狂的事,就算死了,也不枉到这人世间走上一遭。”

这一通话,他说得荡气回肠,听得芸奴又敬又佩,不再相劝,只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保得公子周全。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月牙儿却在心里嘀咕,早就听说有钱人喜欢找刺激,果然如此,像我们这些日夜奔波于生计之人,哪里有这个胆量呢?我若是死了,我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白兄,现在屏风没了,又找不到云游道士,你有什么办法能将巨蛇引出来?”叶景印脖子上的伤口已处理妥当,用玉箸拨动青铜香炉里的龙涎香,“我这个饵,你打算如何用?”

白谨嘉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门如雷响,临安府的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白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曹大郎在牢里闹着要见你。”

“哦?所为何事?”

“他说,他想起王五娘是谁了。”

“王五娘是咱们那儿的一个神仙。”狱里的曹大郎说,“我是永顺州人,我们邻村就有一座王五娘庙。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流经村子的无静河中有条大蛇作祟,每年都要吃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不然便在水底翻滚,卷起巨浪,将村子淹没。县令没有办法,只好下了道命令,谁家愿意将女儿献出来,就赏金子一百两。一百两金子,那些庄稼汉哪怕耕种一辈子都挣不到,村人们心动了。村里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主人想要个儿子,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王老汉想娶个妾,又没有钱,便将自己最小的女儿——王五娘献了出去,王五娘不像别的女孩,毫不畏惧,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刀。三月三那天,县令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将王五娘扔进了河中,没过多久,河面泛起一层红色,将整条河都染红了。之后那条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们都说,是王五娘杀了巨蛇,便给她立了一座庙。”曹大郎扑到栏杆上,睁大眼睛说,“我小时候到那庙里去时,记得神像背后就有一扇屏风!”

白谨嘉的眸中忽然迸出一道光来,她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芸奴和叶景印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头对衙役说:“请转告府尹大人,三日之内,我必将那巨蛇擒来。”

回到别院门前,叶景印忍不住问:“你夸下这等海口,若是擒不来,又该如何?”

“擒不来时再说,如今自然要有信心。”白谨嘉看了看天色,苍穹灰暗,已是戌时,“时间不多了,我准备的东西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着鼓点,溅起黄土,到院门前时骑马人忽然一拉马缰,马匹直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借着月光,芸奴才看清,骑马人披着一个带兜帽的斗篷,将身子和脸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白谨嘉什么话也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钱引,递给骑马人,骑马人看也不看便塞进怀中,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牛皮纸包好的东西。芸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欲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