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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116)

作者: 许温柔 阅读记录

盛骁不是怕被人骂。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批判与受到的关注成正比,远的不说,首先他爹就没少训过他,而且由于他爹对他特别了解,所以骂起来也特别带劲,刀刀见血。其他没敢当面骂过他的人就更多了,有嫉妒的,有诋毁的,就连沈俊彬也骂过他。

当时沈俊彬跳着脚骂他“傻逼”,想跟他动手,结果两腿一软跪在了他床上,他不但没觉得听不下去,反倒觉得可爱极了。

他从未因为闲言碎语改变过自己,但在被人骂了又不能还手的时候,他也有一件特别怕的事——他最怕被人说中心事,最怕明知对方口不择言、言过其实,他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可怕的认同感。

这种感觉在陈暮说沈俊彬忍受着痛苦接纳他时反复出现,他立即回想起沈俊彬不止一次的伤心模样。

那是一把锋利的小铁锨,从角落撬开了他心的一个角,巨大的压力使他的心理防线在短时间内如摧拉枯朽一般垮塌决堤。他毫无招架之力地将劈头盖脸的指责照单全收,基于这一判断推出的所有结论都被卡上了真理的钢戳。

“他到底说什么了?”沈俊彬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伸手就要摸手机,“你不说,我自己打电话问了。”

“小王爷,您就别再参我一本了。”盛骁伸手一揽他,把他拉到床上并排躺下,“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让我别对这个好,对那个好。这么大的人了心里该有点数,要不你看着我对别人不清不楚,要伤心了。”

“你敢?”沈俊彬皱眉,“你早上干什么了?他看到什么了?”

“早上那么一会儿工夫我能干什么?”盛骁冤枉,顺带悄无声息地替自己洗白,“找人打听的吧?你知道的,我平时就是特别正常、特别普通地嘘寒问暖、关心同事而已,可有些话一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别人就忍不住多想。这我能管得了吗?被人三传两传的,就传成了关系暧昧,我很无辜的啊。”

他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个自证清白的好时机,一翻身道:“我有没有那么多时间找人暧昧,你是知道的吧!再说,我找人暧昧了,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天天跟你睡在一起,我……”

他低头看看:“我都给你了,真不剩什么了啊。”

“……”沈俊彬无言以对,心道:活该。

盛骁伸手拨了拨他的嘴,想看这小子的两片嘴唇是不是被黏上了。这一拨弄不但能拨弄得开,手感还温温软软的。

他拨着玩,惆怅道:“看来是真伤心了。”

沈俊彬摇头甩开他的手,看向天花板:“没有。”

盛骁翻身骑到他身上,脸追到他面前,带着歉意问:“你这不是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吗?”

他额前的头发垂下,几乎要碰到沈俊彬的脸上。

沈俊彬抱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情,将送上门来的人从眉眼到嘴角看了个遍:“你不懂。”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人能身处他这个位置,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躺在盛骁的床上,所以没有人会懂他的感受。

“不懂什么?”盛骁的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温柔地俯身,鼻尖似嗅非嗅地侦查着,寻找沈俊彬藏匿真情实感的蛛丝马迹,“我反省了半天,觉得你哥有些话说得挺有道理。”

“没有的事。”沈俊彬被侦查得很舒服,索性闭上了眼,轻声说,“你不懂,他也不懂。他说的话,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说的,你就当没听过。你要是这么想听话,那只要听一个人的就行了。”

他指了指自己:“听我的,跟我混吧。”

盛骁还想追问,桌上手机忽地一响,有人打来电话。

来电显示一个字:妈。

“儿子。”听筒中传来韩小芸的声音,极小,没头没尾,慌慌张张地问了一句,“怎么办?怎么办?”

第87章

盛骁一个激灵, 第一反应想起了任远那张说他不及格他就真不及格的乌鸦嘴。就是这张嘴,前两天刚问过他,万一他家里出了变故, 他有什么能力保护家人。

那句话毫无疑问触动了盛骁的心弦, 只是这两天他忙得无暇细想。现在想来,沈俊彬的事让他真切体会到了人生在世独善其身远远不够, 否则就算自己不招惹别人,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碰上飞来横祸。孤家寡人一个, 遇事多半要认栽。

那些强强联合的先驱们其实没有什么身不由己, 恰恰相反, 双方各多了一只翻云覆雨手,从此往后事半功倍,人家乐在其中得很。

诚然, 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公民,依然可以在法规之内行使公民权力,或花少量的钱维持应有的公平,但与前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当事人能不能等得起。

不安之中,盛骁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沈俊彬没委屈自己, 懒洋洋地拽了两个枕头叠在一起, 垫高了头部, 又拉过被子惬意地盖在身上。他慢吞吞的动作像一只头脑精明但四肢笨拙的小动物, 正在给自己做窝。

盛骁仿佛提前领会了人到中年, 上有老下有小的滋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被宿命推动着身不由己。

好在这个小的现在平平安安,眼下显然是老的那边更要紧。

他保持着最大的镇定问:“妈,什么‘怎么办’?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韩小芸唉声叹气:“哎呀,儿子,我被人骗了。”

盛骁:“……”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他妈伤心得有点儿不够真诚,像是一个人太闲,感情丰富无处排遣,在这消遣她亲儿子玩。

他问:“谁骗你啊?”

“你说圣诞节回来、元旦回来,现在元旦假期都过去了,我怎么没见你回来呢?”韩小芸分明好整以暇,却故作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在骗我?”

“……”盛骁胡乱挠了一把头发,“真能给我添乱。你就不能爱惜你儿子一点儿?你差点把我吓背过去了知道么?那什么,这阵子民工正返乡呢,公共交通压力大,还哪儿哪儿都下雪,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吧。”

“谁家的民工凑三天假返乡?那是学生吧。真要返现在也返完了,大马路都给你空着呢。”韩小芸哼他,“你就是骗我。”

盛骁:“哎呦,妈,你现在走到街上看看小餐馆忙不忙,你就知道我忙不忙了,我这一天天的都快飞起来了。再说我也没说不回去啊,等我忙完这一阵,我休个年假,好好回去呆几天。”

“忙什么呀?”韩小芸难得亲自上门要账,碰上老赖非常不满,“你上那个班,整个大白天都闲着,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前不是能跟人家换班吗?你找个人换换呗!”

“妈,你不要觉得我这个班是随便上上的,我们是正规企业,制度很严格。”盛骁一本正经地纠正韩小芸的思想,“再说我也不好意思总跟人家换班啊,那不欠人家人情么?”

韩小芸:“你找个人换一换,让他也可以回去陪陪家里人,怎么可能不愿意的嘛!说不定人家还谢谢你呢。”

盛骁:“你算盘打得还挺响。”

韩小芸开心道:“对呀,快回来。你大舅、舅妈、二哥都来了,在我旁边呢。人家说想你了,你就回来呆两天呗!”

盛骁犹疑地看向沈俊彬。

一听到盛骁喊“妈”,沈俊彬就不难猜到他们电话里在说什么。

他跟盛骁回来,本来就没打算让盛骁给他端茶倒水尽孝床头,他需要的仅仅是能随时看一看盛骁而已。

他自然也万不敢教盛骁左右为难,更加没想过要和盛骁的母亲发生类似争宠、比较孰轻孰重的行为。

假如他和盛骁的母亲同时掉进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里,他百分之百会大喊一句:你在岸上等着,我去救你妈!

看到盛骁投来询问的眼神,沈俊彬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也没工夫丈量自己的心是沉了还是浮了,当机立断,点头表态,用口型说道:“你去你的,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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