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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143)+番外

把头发梳通就算完事,却得意得像会梳十八种发髻似的,呿。

下了马车,沐青霜才发现马车停在一座好大的宅子跟前。

这宅子在山脚下,周围有许多高大树木掩映。

此刻天色还灰蒙蒙,看不大真切,只隐约可见附近还有旁的人家。每座宅子与宅子之间虽不紧密依偎,却也足够亲近,鸡犬相闻,像是有一个家族聚居于此。

“这是哪里?”沐青霜任由贺征牵着,边走边好奇地四下打量。

宅中清静无人,枝头啾啾的鸟鸣声格外清脆。院中的落叶不多,显是时常有人打扫的。

早前哭得太厉害,残困又未褪尽,沐青霜的嗓音到这会儿还有些沙哑,和着温柔的初秋晨风,倒有点娇慵轻懒的味道:“是你的宅子吗?”

贺征抿了抿笑唇,浅声答道:“你的。”

“嗯?”沐青霜一时有些发懵,神情愣愣地扭头看他。

“连我都是你的,何况这宅子?”贺征略抬下巴,轻声哼笑。

沐青霜浅浅笑嗔他一个白眼,口中嘀咕道:“真不懂你在骄傲什么。”

她已隐约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贺征笑而不答,径自牵着她进到主院寝房。

“还没来得及准备许多,只有两三套衣衫,你自己挑了换吧,”贺征熟门熟路地打开立柜,从中取出一套男子式样的衣袍,“宅子里平常有人会过来照应打扫,但没有留人,你自己换可以吧?”

沐青霜笑嗔他一记,没好气地脱口而出:“若我说不可以,你还能替我换是怎么的?”

话音未落,她立刻想起早先在马车上的尴尬,顿时红着脸将他推了出去。

****

柜子里虽有两三套衣衫,却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布料也都是初秋时节正合宜的银红浣花锦,衣摆、绣口都有金泥滚边的流云纹。

这样的衣衫,沐青霜曾有很多。不过自到了镐京之后,她新做的衣衫便甚少如此张扬了。

待沐青霜换好衣衫出来,在天井处站了一会儿醒醒神后,贺征也从依稀晨光中向她走来。

他身上的宽袖衣袍与她一样是银红浣花锦,绣口与衣摆皆以金泥滚出流云纹。

这还是沐青霜头一回见他着红衣。

竟是出人意料的英朗恣意,行走间似有光华浅浅涌动。

梳洗过后,贺征带着她去吃了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简单早饭后,便领着她从侧门出去,沿着林荫小道行出。

小道尽头是一颗硕大明珠似的湖,湖面映着幽微天光,粼粼起荡着清波。

两人并肩立在湖畔,带着微凉水气的清风时不时拂过,扬起二人的衣摆,使它们一次次缱绻相触,似绵密亲吻。

“这湖有名字的,”贺征指了指湖心,“它就是‘沣南’。”

有两只白鹭振翅掠过湖面,划出两道洁白长影,悠然舒展直冲云霄而去。

沐青霜心中如有一根弦被轻轻扣动,嗡嗡然,酥酥麻,淌出悦然轻音。

就如循化是她的来处一般,沣南,是贺征的来处。

若无前朝末年的动荡岁月,年幼的贺征便会在这里消夏越冬,在家人的簇拥下脚踏着血脉来处的土地,一年年,长成马踏飞花、意气风扬的矜贵小公子。

原本的贺氏祖宅早已毁于一旦,此刻藏在小径深处枝叶间的那十几座宅子都是今年才新建的,雕梁画栋门楣朱漆都还新崭崭,数量也远不及前朝贺家极盛时那样多。

但房宅的式样,却全是朴雅端方中透着悠远传承的底气。

命运的安排往往就是这样奇妙。

当年这里被迁怒贺楚新政的暴民们毁于一旦,迫使年幼的贺征走上辗转逃亡的路途,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多年后,他以另一番顶天立地的模样回到这里,带着幸存的族人重建了故园,与他心爱的小姑娘并肩立在黎明前的沣南湖畔。

他失去了原本可以矜贵安然的一生,却又以意气峥嵘的模样,在乱世烽烟中杀出了回头路。

世事无常,许多事一旦发生便再无法改变。一味沉湎与过往而郁郁寡欢之人,最终通常就一蹶不振、碌碌此生;而将过往放下,迎着前路艰难向前的人,才有机会将失去的一切拿回来。

沐青霜唇畔徐徐扬了笑。

人就是这样奇怪。

当自己钻进牛角尖时,便会觉事情仿佛严重到要天塌地陷似的。

可若在某个瞬间豁然顿悟,要放下胸中郁结,不过只在短短须臾。

她年少时的疏忽已然造成了后果,事已到了如今,即便哭到断气、郁郁自责直至终老,都不能改变什么。

每个人一生中总难免会有些错处,大家都是在不断修正自己过错中慢慢长大,成为更好的自己。

惟有面对自己当年的错漏疏失,往前走下去,抬头挺胸走下去,才是真正的坦然与承担。

****

心情大好的沐青霜平静问道:“对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处置?”

昨日她只听她爹说完了所有事,还没来得及待他说到对皇后的最终处置,她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顿悟而哭着跑出了家门。

“尚无定论,”贺征握住她的手,扭头看了她一眼,“大家都有所犹豫。”

沐青霜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激动愤怒,只是轻轻颔首,望着湖面无奈一笑:“究竟是该‘力保储君’还是该‘惩处皇后’,这确实不好决断。”

眼下成年开府的三位殿下里,成王赵昂与嘉阳郡主赵萦同赵絮相比,无论能力、功勋、名望都稍逊一筹,若无大的变数,怎么看都理当该是赵絮为储。

可若是大张旗鼓对皇后做出惩处,那作为她的亲生女儿,赵絮势必会受到舆论上的牵连甚至攻击,那些本就不太赞同由赵絮为储的反对者将会咬死这个把柄。

成王赵昂人不坏,能力也不算差,若再有得力朝臣辅佐,想来也不至于将国家治理得太糟糕。

可问题就在于他性子偏于恬淡守成,而眼下这个在几十年战火中涅槃重生的新朝,还远没有到守成求稳的时候。

这千疮百孔的广袤疆域,此时更需要赵絮那种进取的锐意与革新的勇气。

贺征轻叹一声:“最重要的是,帝后一体。皇帝陛下自己也承认,皇后一步步错到如今,他是难辞其咎的。”

若要惩处皇后,那皇帝陛下也得承担些许连带之责。

至少得是交出权柄,退居行宫做太上皇去。

且不说武德帝自己是不是真心甘愿在鼎盛之年放权,即便他愿意,也绝不能是在这个节骨眼下。

“眼下各方势力看起来是归服一统、听命朝廷,一来是因立国之初民心大致向稳,二来是陛下压得住。”

武德帝能在亡国后迅速整合各方势力,有天时地利的机缘巧合,却也是因他确实有过人之处足以力压群雄。

有他在,许多人即便有心也不敢贸然妄动。

而赵絮到底年轻,如今在各方面的根基与影响力都还不足以与她父皇相提并论,若武德帝此时就将权力下放到她手上,甚至立刻将大位相让,难保不会出惊天打乱。

昨日被武德帝召进内城的,大都是如今朝廷的肱骨柱石,看事情自然更着眼于大局。

皇后之罪不可恕,但这个国家的将来却又是不可不思量的。

眼下最合适的处置之法,显然是暂将皇后隐秘羁押于内城,对外引而不发,待赵絮在储君之位上彻底稳固服众后,武德帝宣布退位于她时,再将皇后的罪行与皇帝陛下的连带之责昭告天下。

可赵絮稳固储君之位需要花多长时间,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段未知的时间里,会不会突然生出什么变数,更没人能预料。

所以大家在“保储君”与“立刻惩处皇后”之间犹豫踌躇,到昨日下午出内城时都没有达成一致定论。

“征哥。”

“嗯?”

“这件事,你站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