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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45)+番外

“是是是,我大意了,原以为他们不会太过招惹你的。”沐青霜笑得有些自责,对站在廊下的一个小厮招招手,吩咐他去客院给令子都准备房间。

那小厮领命离去后,令子都醉眼朦胧地凝视沐青霜片刻,有些踌躇地开口:“我想,问你个事……”

他此刻渐渐酒意上头,说话变得极慢,口齿都含混起来。

“我瞧着你这样子都不大清醒,你确定要这会儿问?”沐青霜好笑地觑着他。

果然,令子都背靠廊柱,抬手扶着渐渐发沉的脑袋,似乎好半晌没想起自己原本要问的是什么。

沐青霜也不催他,就静静站在旁边陪着,怕他一个不当心就要站不稳了。

静默良久后,沐青霜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是贺征,一时有些语塞。

令子都也听到响动,勉强睁开眼,一见来的是贺征,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问题:“哦,我是想问……他说……”

他抬手指了指贺征,醉意醺然的眸中浮起小孩儿被欺负似的委屈之色:“阿征他说,他是你的童养婿,是真的么?”

沐青霜满脸震惊,瞪大眼睛看向贺征。

贺征立刻周身僵直地定在她跟前,薄唇抿紧,一瞬不瞬地屏息望着她。

像皮孩子背着大人闯了祸,满以为已经瞒天过海,却又猝不及防被当场抓包,心虚与赧然起飞,无助共忐忑一色。

沐青霜徐徐捺下心中震惊,眼神古怪地在他俩之间来回逡巡片刻,狐疑地稍稍眯起杏眸:“你俩……怎么会谈起这个事?”

“他偏问!”

“他显摆!”

真是“患难见真情”,俩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互推黑锅。

沐青霜嗤笑出声。

方才那小厮小跑着去而复返,扶住令子都请他去客房休息。

令子都晕乎得越发厉害,揉着额头就跟他走了,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没得到沐青霜的回答。

沐青霜想了想,扬声对那扶着令子都走出几步远的小厮道:“记得叫人给他备醒酒汤。”

待小厮扶着令子都走远,沐青霜才双臂环胸,冷冷睨着还僵身杵在跟前的贺征。

“你倒脸大,凭什么唬人说你是我童养婿?你有文定婚书吗?你有信物吗?你说是就是啊?”

贺征有些无力地抿了抿唇角,一股寒意蓦地从他脚底蜿蜒而上,涌进心尖,涌进头顶,冻得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当年在金凤台古道的河畔,他对这姑娘说过的话,如今她一字不差全还回来了。

什么叫自作自受?看他此刻的下场就知道了。

“我那时……是有原因的。我……”

“别急着解释。我说过,这会儿没闲功夫跟你翻旧账,”沐青霜冷笑,“等从钦州回来再一笔一笔慢慢算。”

“哦。”贺征讪讪闭嘴。

沐青霜恶狠狠白了他一眼,顿了顿才又道:“说吧,晚上几时出发,具体如何安排,我该准备些什么。”

若说先前的贺征已如坠冰窟,那她这一连串公事公办的问句,就是将那冰窟又再凿穿了底,使他霎时再往下掉了十八层。

****

对他突兀的沉默,沐青霜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催他,就那么抱着双臂冷冷瞧着他,无比耐心地等他开口。

良久后,贺征落寞无力地垂下长睫,薄唇轻轻开合好几回,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轻声低语:“我也喝了很多,我也头疼。”

只要细心分辨,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嗓音里不同于平日的那份喑哑,沙沙的,像被一把砂砾重重抹过。

沐青霜愣住,这才想起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海量之人。

他只是能撑。

不独今日,不独此事。从小到大,面对许多事,他都有一种可怕又强悍,却不易被人察觉的隐忍。

沐青霜脑中蓦地浮起些许往事的片段。

最初的最初,从前的从前,她开始频频向他投去关注的目光,便是源于无意间窥到了他眼底的脆弱,察觉他心中藏着许多隐秘且沉重的痛楚与惊惶。

总角稚龄时的沐大小姐,骨子里是有点小混蛋的。

初时她并不清楚小贺征眼底那些痛楚不安源于何事,也不是真心想要听他倾诉什么,每日对他跟前跟后,不过是没心没肺的在旁等着看他笑话。

她一直等着,想知道他几时才会崩溃大哭着向人求助。

可他没有,从来没有。

他总能很快用冷漠疏离的面貌裹好自己的脆弱与惊惶,不让旁人轻易看穿他稚气的冷漠脸之下,藏着一颗弱小无助的心。

他总是在人前将单薄的小身板挺得笔直,像一棵在狂风里倔强屹立的小白杨。

想起从前,说不上来为什么,沐青霜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恼火,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她将脸撇开,深深吐纳好几回,才勉强平复了突然暴躁的心绪。

“真高兴你终于学会了说实话,跟我走,”沐青霜轻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再问一句,“要不要叫人来扶你?”

贺征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自己走没问题的。要去哪里?”

“去厨房,我给你熬醒酒汤喝。”沐青霜没好气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给自己。

她迈出一步后,发现贺征还站在原地没动,不禁疑惑蹙眉:“你到底能不能行……你在干嘛?”

她惊讶又狐疑地看着贺征闭目站在那里,神情严肃地抬起手,在自己头顶上摸索着什么。

这让她不得不再度怀疑,这家伙根本就已经醉糊涂了。

当她退回来,关切地仰脸打量他时,贺征慢慢睁开眼,突然笑开,像一朵软绵绵的云。

“我在找,我头顶上开出的那朵花。”

沐青霜扶额:“娘咧,都醉傻了!”

第34章

眼见贺征那架势,分明醉得有些迷糊了,沐青霜估摸着醒酒汤对他怕是没多大用,索性便让人去家医那里取醒酒的丸药,又唤了两个小厮过来扶他回自己院子休息。

哪知贺征拒不配合,坚持要自己走。

“那你倒是走啊,”沐青霜觑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模样,有些好笑地轻嘲,“走两步我看看。”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猜到贺征先前独自过来时多半就已在强撑,后来在这儿站了半晌后就彻底酒意上头了,此刻八成是根本挪不动腿了。

果然,贺征闻言瞟了她一眼,抿紧的唇角有淡淡懊恼,还是没动。

他看起来除了脸红些、眼神稍稍散漫些之外并无旁的异样,若是换了别人在这儿瞧着,只怕当真要信了他是清醒的。

“既回家了,就不必这么硬撑着,”沐青霜无奈轻叹,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我扶你,总行了吧?”

她大大方方伸出自己的手,“放心,不会让别人瞧见贺将军歪歪倒倒的模样。”

人在醉酒时脑子总是转得慢些,贺征似是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垂在身侧的大掌迟疑着抬起些许,又很快放回原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沐青霜放弃跟个醉鬼讲道理的可笑念头,眉梢凶巴巴一挑,娇嗓带了淡淡威压:“贺征!”

“我在。”贺征猛地站得更直,像个猝不及防被将官点到名的小兵,虽嗓音沙哑黏缠,却应得飞快。

沐青霜忍笑,尽力板着脸:“手伸过来!”

随着她凶巴巴的指令,贺征终于慢慢抬起手。

沐青霜一手挽过他的臂间,一手轻扣住他腕间束袖,扭头对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俩在后头跟着些,若瞧着我撑不住他,就帮忙搭把手,别叫他把我也给压倒了。”

说完,便扶着贺征慢慢往他的院子去。

走出约莫两三步后,贺征看着前路,忽然道:“不会,我轻轻的。”

愈发深浓的醉意使他这字字句句都像只在舌尖懒懒打了个滚儿,含含混混听起来并不清晰。

可他的语气格外轻柔,噙着隐隐赧然的偷笑,像是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