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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46)+番外

一开始,沐青霜并没有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只当是他无意义的醉话。

走出好一段后,她才恍然大悟。

他似乎不愿将太多重量靠到她身上,步子迈得很慢,似乎要每一步都确认立稳了,才会接着迈出下一步,约莫是怕自己没站稳会增加她的负担。

她轻轻吸了吸莫名发酸的鼻子,一路无话。

将贺征扶回他自己的寝房后,小厮将从家医那里取来的醒酒丸药放到小半碗温水中化开。

这药醒酒很快,服用后最多睡上半个时辰就没事了。只是极苦,气味又冲,小厮端着那碗化开的药站到床畔时,沐青霜忍不住嫌弃地皱起了五官。

“喝了就赶紧睡,”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征,“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

她指的自是今夜出发去钦州的事。

贺征神情懵懵的将那药喝了,任由小厮扶他躺下,只是一直直勾勾看着沐青霜。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闭上眼睛赶紧睡!”沐青霜被他的目光搅扰得心中烦躁,单手叉着腰瞪他。

他“哦”了一声,乖顺地闭上眼,薄唇却懒懒扬起一丝心满意足的浅笑。

“好看啊。”他低声咕囔着。

见沐青霜迁怒地瞪向自己,小厮垂脸忍笑,佯装耳聋,飞快地退了出去。

沐青霜想了想,心有不甘地对已闭眼躺好的贺征道:“这并、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心软的人!只是眼下我还得靠你帮忙去钦州,所以我……我对你好点儿,只是为了利用你!利用懂吗?”

片刻的静默后,床榻上双目紧闭的贺征薄唇艰难轻启,口齿不清却又像是心满意足般咕囔道:“好,给你利用。只给你。”

****

从贺征的院儿里出来后,沐青霜收起满心芜杂纷繁的思绪,赶忙去找了向筠。

此刻已是未时近尾,家宴已散,沐霁昭也被丫鬟抱回去午睡了。

姑嫂两人站在花园里晒着太阳说话。

“……我让人从家医那里取了醒酒丸药给他服了,这会儿还睡着,怕是最快也要申时才会醒,”沐青霜道,“中午在席间他只说今夜出发,至于怎么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向筠有些担忧:“家中护卫说,这些日子咱家附近一直有生面孔藏头露尾的。我早上问过阿征,听他意思像是赵诚铭的人,我是担心……”

沐青霜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没事的嫂。贺征不是个张口就来的性子,既他敢笃定地告诉我今夜就出发,定是安排周全了。”

中午在席间,贺征的护卫在他耳边禀了那半晌,想必就是在说今夜的安排。

“你大哥说过,阿征虽不多话,但做事向来可靠,我倒不是担心他有什么没打点好的,”向筠垂眸看着脚下厚厚的雕花石板,歉疚又惆怅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咱们家这事他插手太深,只怕要得罪了赵诚铭。”

虽说向筠一惯只管持家,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如今贺征明显前途大好,若他在沐家这事上明哲保身,对他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向筠看来,即便贺征记着沐家当年的那点情分,紧要时刻能在暗处不着痕迹地搭把手也就够了,实在没必要这样亲力亲为地跟着跑,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贺征这次回来护住沐家,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对他来说到底有多大风险,他是一直没有对沐家上下彻底交过底的。

向筠知道,贺征打小就这样,不管为别人做了什么,都从不挂在嘴上邀功。她对这小子现下的处境没个谱,自是于心不忍,生怕将他牵连得太惨。

“我起先就说我自己去,他不肯,说是钦州那头水很深,我独自去怕要着了人的道,”沐青霜也跟着低下了头,反手轻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待会儿我再跟他……”

“罢了罢了,既他都说了钦州那头水深,想来是绝不会让步放你独自去的,”向筠无奈笑叹,斜眼睨她,“你俩谈过你们之间的事吗?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沐青霜被烫着似的,猛地弹出两步远:“什么什么说法?谁、谁俩?事情都过八百年了还能有什么说法!”

“行行行,我就顺嘴这么一问,你急什么?”向筠知她这会儿满脑门子都是事,便也没追着这儿女情长的纠缠再问下去。

“我没急!”

“好好好,你没急。那你别蹦。”

“我没蹦!”

沐大小姐急起来是讲不了什么道理的,向筠将调侃的笑意生生憋了回去。

“好,不闹你了。你赶紧想想有些什么需要准备的。去钦州见着你大哥……就说家中一切都好。”

****

申时过半,令子都醒了,简单梳洗过后扶着脑袋来见沐青霜与向筠,苦笑着致歉辞行。

他得在循化城门下钥之前赶回营地去。

沐青霜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像是不大记得醉酒时发生了些什么,便一脸无事地笑着将他送到门口。

“眼下我家事多,今日这茬过后我得消停好一阵了,等到了年前我再请你来家玩。”沐青霜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眉目间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令子都揉着额角,笑得苦涩:“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有需用我帮忙的地方就发话。”

“好。”

目送令子都策马远去后,沐青霜抬手捏了捏眉心,烦躁躁叹了叹气。近来她总在叹气,像是把前二十年没叹上的气全补足了。

怎么所有事都赶一块儿了呢?真愁人。

她看看时辰不早,赶忙又将心中那团乱麻抛诸脑后,转身回到院中。

听人禀说贺征已经醒了,正在和他的护卫说事,沐青霜便急匆匆赶过去。

正在贺征院中洒扫的那俩小厮见是自家大小姐,便由得她大而化之地独自走向贺征的寝房。

还没到门口,沐青霜就在窗前蓦地放轻了脚步,最后屏息凝神停在窗下站定。

贺征与护卫交谈的声音隐隐约约透窗而出。

宿醉后才刚醒来,他嗓音干涩沉沉,时不时还轻咳两声,想是正难受着。

“……记住,让‘她’每日在门口稍稍晃一晃让外头的人瞧见,但别露正脸。你们继续守死沐家周围所有高点,绝不能让人找到空子接近窥探。”

沐青霜自己也是领兵的人,就这么三言两语听上一耳朵,她立刻就明白贺征这些日子为沐家都做了些什么。

近来她几乎足不出户,加之心事重重,便丝毫没察觉到自家周围原来是暗流涌动的。

贺征这讨厌鬼,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死蚌壳,再是为别人做了天大事都不肯轻易多说一句。

她在心中暗骂着,又听得里头那护卫恭敬应下,接着道:“若他们在沐大小姐回来之前突然起了疑心,与咱们撕破脸往这里头硬闯,那……”

“‘他们’不敢轻易将事情闹上明面,你们不惜代价将局面控制在暗中即可。最好不要惊动沐家任何人,”贺征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听上去就多了一丝冷厉,“若对方彻底撕破脸,那就让‘他们’全都出不了循化城。”

窗下的沐青霜缓缓将脊背贴在墙上,垂眸望着自己的鞋尖,百感交集地笑了笑。

这次贺征回来,一直在她和家人面前做小伏低,极尽讨好,谦卑得让人都快忘了,他是个在中原战场立下赫赫功勋的少年将军。

是了,领军之人,在中原征战五年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怎可能没有杀伐决断、铁腕狠戾的一面呢?

每一个在烽火狼烟里活到最后的人,都是要趟过尸山血海,才能踏上归途的。

只是,细细想来,无论是从前,还是五年后的如今,贺征在她面前始终都将这一面藏得很好。

此番归来,他的言行举止看上去都只像个愧疚回家的寻常游子,柔和无害,笨嘴拙舌,有时甚至傻乎乎像是谁都能欺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