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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47)+番外

没有半点历了生死的血腥戾气,不见一丝沙场归来的强横冷硬。

原来,不是没有,而是藏起来,不给家里人看见。

就像她十几岁时那样,总是只想给他看到最好的那个自己。

或许,无论有没有这天涯相隔的五年,他们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真正彻底地了解过对方的每一种面貌啊。

“可……若循化这头的人全被灭了口,王府那头多日收不到消息,只怕会……”

护卫的低语再次透窗而出。

“那就叫赵旻自己来问我要人。”

赵旻,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让沐青霜恍惚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是当年讲武堂考选时那个对学子们又使迷药又砸芥子汁的狗东西。

难道,自家这回遇到的事,那狗东西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沐青霜心头慢慢卷积起疑惑的重云,不懂为什么贺征之前在她面前从没提过,赵旻那狗东西也与此事有关。

那护卫出来时,沐青霜还在窗下发呆,护卫窒了窒,恭敬向她执了军中礼大声问好。

沐青霜知道他这是在给里头的贺征报信,便若无其事地笑着冲他颔首示意,假装自己是刚刚才走到这里。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从容地踱进了寝房。

靠坐在床头的贺征面上神情顿软:“你几时……来的?”

“在窗下站了一会儿了。本想说来问问你晚上怎么安排的,”沐青霜神色坦然地望着他,“方才听了那么一耳朵,大概知道了。”

贺征也不知在尴尬什么,讪讪垂脸摸了摸鼻子。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该说的不说,”沐青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多谢你。”

他早早安排了人在暗处将沐家上下护得滴水不漏,还不知不觉。若没有他先行一步,只怕家中众人早已因为察觉被人监视而惶惶不可终日了。

“谢什么谢,这也是我家,你自己说过的。”贺征说得很小声。

沐青霜笑了笑:“你找了人来替我?”

“嗯,身形与你大致相仿,侧脸也有两分相似。人已经来了,等会儿与大嫂交代一声……”

“行了,你既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不懒怠听你再说一遍,该做什么做什么吧,”沐青霜摆摆手,“几时出发?”

“亥时。”

“好,那我不耽误你梳洗准备,”沐青霜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蓦地回首,“路上你再好好给我说清楚,赵旻是怎么回事。”

原本贺征还心怀侥幸,想着她或许没有听到赵旻这一茬,可这大小姐从来不按套路来,临到最后突然掀了他的盅。

贺征无奈苦笑:“好。”

看来是瞒不住了。

第35章

听贺征言简意赅说完他的安排后,向筠半句废话也没有,只拣要紧的问:“你找来代萱儿留在家的那位姑娘已到了吗?”

贺征点点头,对正厅门口的两名护卫唤道:“阮十二。”

这两名护卫是十一月十四那日下午随贺征回到沐家的,这几日多只在贺征左近不起眼处跟着,偶尔其中一个会进进出出去为贺征办事,另一个就很少在沐家人面前晃荡。

被唤作“阮十二”的那名护卫应声而入,在厅中站定后,对主座上的向筠恭敬执礼:“阮十二见过沐少夫人。”

“他”看上去就是个长相平平、没什么表情的少年人,这一开口却脆生生的,分明是个姑娘的声音。

向筠惊了片刻,露出一个好奇的笑脸,左右打量她半晌。

阮十二看了贺征一眼,得他颔首应允后,便抬起手,小心翼翼从面上揭去薄薄一层,露出本来的面目。

竟是个清丽飒爽的姑娘,那对笑吟吟的杏眸与沐青霜确实颇有几分相似,远远只看侧脸就更像了。

时间紧迫,向筠也顾不上惊讶好奇,立刻叫人唤了桃红来稍作吩咐,桃红便领着阮十二去了沐青霜的院子。

为了怕家中孩子不懂事说漏嘴,向筠又叫人请了沐青泽与沐霁昀来,吩咐他们二人从明日起就将家中的孩子全拢到一处,不拘练武还是做些旁的,总之让孩子们累得没空留心旁的事就行。

虽说向筠的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可她打理沐家已近十年,一向稳妥细致、分寸得当,待人处事亲厚又不失公允,因而沐家上下不拘年纪辈分,对这位少夫人都很是敬服。

沐青泽与沐霁昀听了向筠吩咐后,也不多嘴瞎问,就按她的吩咐各自去准备了。

****

家中诸事安排妥当,外头又有贺征的人在暗中周全,这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沐青霜换上阮十二拿来的护卫衣衫后,由得她帮着自己做了简单的易容。

之后,沐青霜又仔细将自己身上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容易引人注目的物事,这就算准备停当了。

“大恩不言谢,”沐青霜笑着对阮十二拱手抱拳,“待我回来请你喝酒。你还别说,连我自己都觉得咱俩有几分相似。”

说实话,她心中对阮十二的来历有些好奇,但此刻时间不等人,确实不是个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阮十二也笑着回礼:“沐小将军抬举了,我这不过就是……李代桃僵?哦不不不,鱼目混珠?也不是……”

半晌找不到个合适的自谦之词,阮十二有些尴尬地挠起了头,自暴自弃的苦笑,“我没读过书,不会讲漂亮话。”

虽说中原已在战火中乱了几十年,可利州与中原之间隔着崇山峻岭,一直未真正被战火波及;加之沐青霜长这么大又从未出过利州道,故而虽知这些年中原人的日子不好过,心中也时常同情喟叹,却很难真切地感同身受。

直到此刻,沐青霜看着眼前这个年岁明显比自己小,长相与自己有那么两三分相似的姑娘,心中蓦地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悲悯。

是了,这些年的中原,寻常人家的孩子能活着长大就已是祖坟冒青烟,读书这种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咱们江湖儿女不讲那些花腔,意思到了就行。总之多谢你,”沐青霜忍住心中闷痛,若无其事地笑问,“你多大?入军籍几年了?”

这话题显然缓解了阮十二的尴尬,她挺直腰身,不无自豪地笑道:“开春就十七,入军籍已四年了。”

她想了想,拍了拍胸口对沐青霜又道:“我可是三年前在上阳邑阳江关打过守城之战的老兵!请沐小将军尽管放心去办事,这里交给我就成。”

三年前的上阳邑阳江关之战,贺征领一万余人生扛了伪盛朝号称五万大军的围攻,死守阳江关近两月,最终与赶来增援的敬慧仪部里应外合,歼敌三万。

这是贺征过去五年所有战绩中不大不小的一笔,却必定是将来战史上不可回避的一笔:在粮草供给被切断时,面对五倍于己方兵力的围困,孤军坚守两月而城池未破,最终与援军配合反击大胜。

何其壮烈,何其辉煌。

当时捷报通传各地军府,沐青演回来向家中众人说起此战虽也与有荣焉,却又庄严肃穆。

据说那一役结束后,贺征手底下活下来的人不足五千。

那一年的阮十二才多大?还不满十五啊。

而十五岁的沐青霜,还在赫山讲武堂和伙伴们一道“为非作歹”,还在为着心心念念的少年或喜或嗔。

沐青霜眼眶酸烫,笑望着眼前这个没事人一般的小姑娘。

她强忍泪意,拍拍阮十二的肩,郑重叮嘱:“既外头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若出了什么差池被人看出破绽,你定要先顾着自己,否则我良心不安。”

新朝新气象已近在咫尺,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看没有战火烽烟的锦绣山河。

那是你和你的同袍曾为之浴血的将来,你们比谁都更有资格见证。

****

沐青霜与贺征是乘马车离开的,对此沐青霜很是诧异。

不过,更叫她疑惑的是,上了马车后,贺征就横身斜倚在车内的坐榻上,还煞有介事地拿一件天青锦大氅搭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