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童养婿(49)+番外

她只是红了脸,佯做镇定地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

沐青霜抿了抿唇,扭身探向车窗处,撩起车帘一角向外打望天色,喃喃自语:“快子时了啊……”

再半个时辰,她的生辰就彻底过去,又添一岁风华,又多一岁心事。

“萱儿。”

经过五年战火烽烟的淬炼,贺征的嗓音已不复年少时那般澄澈清幽,代之以醇厚的低沉。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似乎耗去他极大的勇气,尾音里隐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

沐青霜僵在那里,仍旧瞧着车窗外的夜色,脑中想的却是自己小时爱吃的那种石蜜糖球。

那种糖球较寻常的糖更坚硬,装在精巧的小匣子里,晃一晃便会撞出叫人心喜的骨碌碌闷响。

糖球外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外表看起来颗粒分明,初入口时总觉粗粝,抵住口中上颚时,总叫人心中发痒,忍不住想齿舌并用将那层沁甜又挠人的糖霜刮得干干净净。

说不上来为什么,沐青霜很没出息地颤了颤,面颊蓦地烧烫起来。

她心中嘀咕,阮十二给自己做的易容应当是靠谱的吧?看不出来脸红的吧?

这么一想,她心中稍定,放下帘子回身坐好:“有事?”

贺征抿唇觑着她,递过来一个金漆描花的小匣子。

“给你的,生辰礼。”

今日一早,大家都按利州风俗将生辰礼直接送到向筠那里,待向筠将那些礼物都记到礼簿上后,再一并归拢交到沐青霜手上。

沐青霜急着要走,向筠便没来得及与她交接今年的生辰礼,因此她也不清楚贺征这是额外多给她一份,还是早上忘记拿给向筠的。

无论如何,从贺征口中听到“生辰礼”这三个字,于沐青霜来说终归是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的眼神转凉,重重咬住下唇,瞪着那精致的小匣子宛如瞪着仇人。

许是见她没有伸手来接,贺征执拗地将那匣子往她怀中一送。

民俗上,别人送的生辰礼,只要沾了手,就是不能退的,不吉利。

沐青霜暗暗平复着心中的起伏翻涌,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谢。”

语毕,她直接将那小匣子收进了软榻角落的小竹箧内。

“你……”贺征哽了哽,小心翼翼地,“你不打开看看么?”

“不看。”

沐青霜置气似地抓过他腿边那件天青锦大氅,就势躺下,兜头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五年前,贺征就是用一份提前到来的“生辰礼”,从她这里讨去了一份解脱。

时隔五年他又递来生辰礼,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云淡风轻。

像有针尖从心上轻轻划过,伤口虽细细小小,却也疼的。

****

三日后,马车驶入钦州城,直奔汾阳郡主赵絮的居所。

这些年中原战事频繁,便是朔南王府这样的门户都讲不了许多精细规矩,诸事从简从便。

赵絮已是有封号有军功的郡主,若在太平盛世,必定早就开府建院了。只是如今形势所迫,讲究不了许多,她的居所就只是朔南王府内一座小偏殿而已。

赵絮早已得了消息,派人在门口迎候。

沐青霜以护卫的姿态跟在贺征身后,一路随那侍者往里去。

行到抄手游廊下时,赫然见赵旻带着几个人迎面而来。

沐青霜虽已简单易容,却也怕多生事端,便轻轻垂下脸。

走在她前头的贺征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将她大半挡在自己的背后。

引路的侍者未敢多言,恭敬地问了声“六公子安好”,便垂首立到了一旁。

赵旻见是贺征,停下脚步与他面向而峙,狭长双目轻慢地将贺征从头到尾一番扫视。

“胆子倒挺大,呵,你以为你真护得住?”赵旻笑得阴鸷又挑衅,“你这时候出了利州道,就不怕循化那头……,嗯?”

“你试试。”贺征沉嗓疏淡,不疾不徐地冷声回道。

不过三个字,没有大声武气,也没有波澜起伏,却莫名给人无形威压。

赵旻咬牙重重哼了哼,拂袖一挥,举步离去。

****

侍者将二人领到偏殿的一个小院。

小院四下都有人把守,赵絮竟亲自站在小院门口等着。

贺征与赵絮互执了军中礼后,赵絮眼带询问地看看他身后,贺征沉默地点头。

沐青霜也向赵絮执了礼,正要开口,赵絮却抬手指了指院中:“去吧。”

沐青霜看了贺征一眼,见他眼神笃定,便知赵絮信得过,于是低声致谢后,随着引路侍者举步往院中去了。

走到半途,她略略回首,见赵絮似乎满脸不赞同地对贺征说了一句什么,贺征便不情不愿地板着脸随赵絮离开了。

沐青霜疑惑地挠了挠头,跟着侍者进了正厅。

厅内,她的兄长沐青演正坐在圆桌前,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空杯子。

引路侍者恭敬地退了出去,将厅门掩上。

面对易过容的妹妹,沐青演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没憋出声音。

沐青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哥,真的是我。”

这一开口,沐青演总算确认了她的身份。

“家中还好吗?”

“大嫂让我转告你,家中一切都好。”

沐青演抬掌重重抹了抹脸,转怒其不争地指着她,压低嗓音道:“你说你,你说你……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阿征转告你,让你交出暗部府兵么?!”

沐青霜怒从中来,大步走过去揪了他的衣襟,将他从凳子上拖起来就是一顿揍。

“这么大的事!你就轻飘飘让他带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我敢轻易就做这决定吗!”

沐青演被揍得闷声吃痛,却自知理亏,到底还是连忍了她三拳才出手挡住。

“坐、坐下说,再打下去你大哥就要去天上做神仙了。”

兄妹二人各自平复片刻,双双在圆桌前落了座。

“渡江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家要怎么应对才能破这局?”沐青霜拿手背抹去眼中薄薄泪意,一连串的疑问。

沐青演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天晓得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家父子自率军到了中原后,一直负责掩护主力左后方侧翼,清除伪盛朝派来的斥候与小股滋扰部队。

因是分别负责左右两翼,沐青演与沐武岱扎营之地便隔了近百里,彼此之间的消息通联并不十分及时。

“主力大军强渡滢江时,我与爹都奉命留在江右殿后,防备伪盛军绕道从背后偷袭,”沐青演握拳在桌面捶了一记,“当时有一支伪盛朝的火器营趁夜反渡滢江,打算在我驻地附近屠城引发百姓恐慌。我收到斥候的消息就立刻带兵去江边围堵,之后激战两日一夜,根本不知爹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强渡滢江的第三日,朔南王府就下令羁押了沐武岱。

“根据监军的陈词,渡江的当夜,爹无故带领麾下二十万人调转马头,意欲退往利州道方向,疑似临阵脱逃。”

沐青演极其憋屈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后来赵诚铭让慧仪接手了那二十万人,慧仪也对那些人做了甄别讯问。所有人众口一词,说当夜确实接到了‘拔营往利州道进发’的命令,只不知为何中途又停下了。”

莫说敬慧仪自小与沐青霜亲厚交好,就凭敬家在利州与沐家相辅相成、盘根错节的关系,敬慧仪也绝不会坑害沐家。

“总不可能二十万人全都说假话,看来当夜爹是真下了这样的令,”沐青霜重重捏着自己的眉心,“可是为什么啊?!既对方反渡滢江的人全在你这边,爹那头根本没受到攻击,为什么突然下令退回利州道?”

况且,若真是要临阵脱逃,中途无端端停下干嘛?

“天晓得。赵絮帮着在赵诚铭那边探过口风,自被羁押后,爹是既不认罪也没辩解,只说愿等来年的三司会审。”沐青演猛拍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