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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玉纳珠(178)

尧夫人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那尧正堂这般受了重用又是为何?”

尧暮野清冷地说:“圣上有心消磨世家的元气,恢复皇权。还有什么比坐山观虎斗更一劳永逸的?当年的袁家,不也是生生叫我们尧家给磋磨得没落了吗?而如今皇上便是依样画葫芦,用白家来消磨尧家的元气。”

尧家的兴盛,与尧家二郎密不可分。对于皇上来说,他能容得尧家,但是却容不得尧家二郎。只要时机成熟,使出杀招。尧家的族人,必定会像当年的袁家一般,割肉止损。只要舍出尧家二郎一族的宗亲,皇帝肯定会仁慈的放过尧家其他的族人,一如现在他宽待袁家一般。

尧暮野如今彻底明白了圣上的意图,而尧夫人听了儿子之言,也是后脊骨微微冒着寒意。

可是经历了几多风雨的妇人毕竟不会这般被轻易吓倒,她的果断与儿子颇为相似,当下便说:“敬棠,你带着媳妇与你妹妹去漠北吧。那里虽然荒凉,但是有兵强马壮的军队可担保你的安全。天高皇帝远,那杨家就算想算计你,也伸不出胳膊。

尧暮野不动声色道:“那您与大哥一家呢?”

尧夫人道:“你大哥是天上的仙人,清谈的雅士,书画家里的隐者,他在世家子弟的嘴中,可比你的口碑要好得多,动了这样的无用废人,皇上未免要在文人里留下暴君的臭名。至于我,一妇人尔,又怕他几何?”

她向来心知自己二儿子的脾气,那是宁折不弯的倔劲儿,于是在尧暮野要开口之前,她又开口道:“你这一辈子都不太听娘的话,但是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听我的。你固然有通天的本事,能掀翻了大魏朝这灰蒙蒙的天,可是然后呢,你去坐那个位置?你不是满脚沾着泥土的莽汉,那样的人叫草莽英豪,成事了,便叫草根的皇帝,开国的元宗。而你若是这般做,却是窃国的贼子,万世都要承担骂名啊!儿子,我心知你对舍弃现在的一切一定几多不舍,可是记住无论你心中有何种雷霆手段,现在的时机都还不到,能忍才有厚积薄发啊……”

说到这,尧夫人一向精致的脸上倒是露出了舒心的笑意:“至于京城这里你莫要担忧,只要你好好的,为娘便也会好好的。”

母子密谈之后,尧暮野立在院中望着北方沉思了良久,最后终于痛下了决心。

中秋之后,是尧家的祭祖之日。当时折返回尧家的老家——临近江水的尧县。因为风景秀美,所以每次祭祖后,尧家人都会在此处逗留月余。

因为玉珠不放心自己快要临盆的二姐,便也带着她一起回来尧县,准备在那里待产。

只是这一次,尧家人逗留的时间较之以往更长了些。

待回转之日,只有尧夫人与其他族人归来,却不见太尉的踪影。这时皇帝才得密探的回报,尧太尉不知何时,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度过了江水,带着他的娇妻与妹妹渡江而去。

其实说太尉只带了两人,不甚准确,其实还有一人也被尧太尉带走了,那便是大着肚子的淑慧夫人。

当皇帝惊闻这消息时,一向爱笑的皇帝不知为何脸色铁青,竟然一下子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惊得在一旁的白妃肚子抽搐,破了羊水露了早产的迹象。

第167章

就在皇帝掀翻了桌子的时候,太尉大人的船已经驶过了江岸,换乘了马车一路朝着漠北驶去。

这次太尉的突然出走,不光淑慧夫人和尧姝亭毫无预兆,甚至连玉珠也不知情,只是在登船的时候太尉才张嘴与她略作了解释。

那一瞬间,玉珠微微瞪大了眼,且好好消化了一下,为何早上言明好的渡江游船竟变成了逃亡北方的旅程。

当看到玉珠默默无语望着自己时,太尉心内竟然生了说不出的歉意。当初娶这妇人时,自己原本自信满满绝不叫她再吃半点苦头的。

而他的珠珠原本应该就是在府宅中过着养尊处优,鼎铛玉石,奴仆环绕的悠闲生活,可是现在却因为他不得不逼迫放弃她甚是看重的玉石生意与京城里悠闲自在的一切,前往漠北,而以后的生活如何,就连他也还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从来都是从高处低头俯视这小妇的尧暮野,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亏窘之意。

当然,尧暮野是说不好这种感觉的,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品尝过何为自卑,自然无法知道自己此时的感受跟某种穷酸书生很类似的,想想,花言巧语骗得了富家千金,新婚一夜后却端上一盆发馊的红薯给佳人充饥,是何等的颜面扫地?

也正是受了这等莫名情绪的影响,他一直拖延着没有告知珠珠要去漠北,暂避京城阴雨的事宜。

此时,但凡这一直跟自己略有冷淡的小妇稍有些讽刺的言语,他也不必投了那府宅里的深井,当下便要学了那西楚霸王在江边抹了脖子明志了。

但是玉珠并没有再多问什么,更没有出言责备太尉。因为她心知相比自己在京城里的那几家店铺,太尉要舍弃的东西更多,可是他就这样走掉了,便足以说明京城的形势是有多么严峻,以至于太尉只能这般不告而别,前往漠北。

可是想到他连这等事情,都不肯告知自己的时候,玉珠心内不由得微微一滞。也许在这男人的眼里,就如他所言,她不过是只能服侍于枕榻的愚钝妇人罢了,既然是附庸而已,又何须同自己商议这等夫妻一体之事?

不过眼看着男人面色难掩的低沉,在听闻了尧暮野的决定后,玉珠勾了勾嘴角,只是轻描淡写道:“正好我也思念家乡。这个时节,家乡是柿子正熟了,赶着回去,也能吃到新鲜的柿饼……”

这淡然的反应,却是叫尧暮野的心内一松,只低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小女子。

若说初时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以后又因为她温婉的个性渐渐爱深了她。此刻,尧暮野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这弱不禁风的女子的身体里装载着何等沉稳的魂灵,竟然不禁叫他心内触动,直觉得将来无论前路风雨,可若是有她陪伴此生,王侯纷争,权利的倾轧又有些什么可值得放不开手的?”

只是想到他叫二姐前来的目的,玉珠不由得心下狐疑,只低声问道:“那为何你叫我二姐也一同前行?”

尧暮野向来是四两拨千斤的好手,当然不能说是存了气死杨家昏君的心思,当下说道:“你独留你二姐在京城能够放心吗?她已然是圣上的弃妃,与其在京城受你我连累,承担皇上的怒气,倒不如和我们同去漠北。”

玉珠也觉得有理,只低头想着该如何跟二姐言明。

不过叫玉珠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二姐居然比她更快地接受了被太尉大人诓骗去北方的事实。甚至连玉珠都忍不住提醒二姐道她此去漠北,恐怕再难回到皇帝的身旁。可是淑慧夫人微微一笑道:“从出宫的那一刻,其实去哪都一样。再说去漠北有什么不好,有妹妹在身旁陪伴,离家也近了些,这是以前在宫里我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可是相对而言,她的小姑子尧姝亭却急躁得如同骤然离了水的鱼儿一样,苦苦的哀求哥哥自己一个人回转,被太尉瞪了一眼后,再不做声,可是下了船,坐上车后,便屁股扭来拱去地一个人打转,将两位孕妇看得都要晕了眼。玉珠只好出声呼唤,尧姝亭略微急躁地揉捏着手中的绢帕,对玉珠说道:“嫂嫂,二哥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说我们要去漠北,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京城。难道皇上把二哥调到了漠北,他以后就不用上朝了吗?你说,会不会是二哥在和我们开玩笑,过几天就会回转呢?”

玉珠淡淡地说道:“你的二哥可不是爱开玩笑之人,我们这一去大约经年是不会回来了。”姝亭一听,眼睛有些发直,失魂落魄地遥望着京城的方向,看那情形眼泪绕着圈地打转,似乎是下一刻便能痛哭出来的模样。

可惜,由于太尉这神来一笔,玉珠心内也是有些发乱的,只安静的发呆一会,一时也无暇太过顾及安慰舒婷的情绪。

第二天上路时,玉珠见尧姝亭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让二姐一个人乘车,正好可以躺下休息,而自己则来到了姝亭的车上陪伴着她。

按理说路途平坦,并无颠簸之处,加之众人早上吃的也都是清粥小菜,清淡得很,不知为何,出发不久后尧姝亭却是频频捂口作呕,最后一下子将头伸出窗外吐了起来。刚开始,玉珠疑心她吃坏了肚子,想要唤随行的郎中过来给她诊脉,可是尧姝亭却摇着手表示是自己早上贪嘴吃了些粘糕之类的凉食,一时胃口不适而已,并不碍事,若是叫了郎中过来,不但平白吃些中药受苦,而且愈加败坏了胃口。

于是,玉珠叫人备了些热汤给她饮下,让她躺在马车中,怀里揣了手炉暖暖肠胃。可是这些法子俱未见效,尧姝亭频频起身俯到窗口去吐。吐了几番后,尧姝亭已经是浑身瘫软,连坐起的气力都没有了,吐完后整个人都趴在了车窗上。玉珠连忙将尧姝亭扶着躺下,可是被她这么一带,原本已经孕吐松缓,好了很多的玉珠也开始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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