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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53)

王诩没有说话,只是长指在陶杯上慢慢地划着圈儿,一双俊目微微眯起,慢慢说道:“你可是觉得是我逼迫着她前去陪客?”

莘奴小声说:“奴儿不敢。”

王诩将空了的陶杯一推,在桌面上打了几个趔趄后,便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有什么不敢的?早几年不是指着我的鼻子怒声斥骂吗?”男人的说话声冷冷的,让人听了心窝也泛着冰碴。

莘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咬着自己嘴唇:是啊,早几年自己还能怒声斥骂,可是现在的自己却只能面对一地的碎裂的陶片默然无声。

“今晚你也装扮一下,前去陪客!”王诩眯起眼儿,说完这一句后,便拂袖而去。

莘奴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引火烧身,也要前去陪客,不由得捏紧了两拳狠狠瞪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货架前,也如姬莹一般,拣选了几个燕脂,可是到底是忍不住气,将手里的燕脂狠狠摔在了地上,一地的嫣红似乎铺洒的鲜血……

田忌在齐国可以说是风头正健,像王诩这类山野之人的邀请,他本来是不予理睬的。但是他的门客孙膑却进言道,说这位名叫“王羽”之人乃是一位难得的高人,若去必有收获。

田忌很是看中自己的这位不良于行的门客。

就在前几日,他与齐王赛马吃了闷亏。

因为齐王新近在魏地的飞廉马舍购买了两匹千里名驹,顿时如虎添翼,在整个赛场上所向披靡。当按马的上中下等分三场比赛时,他的三匹高价购得的名马全部铩羽而归。这不能不让一向争强好胜的田将军大为光火。幸而有孙膑及时献策,当场调换了马匹的比赛顺序,在不换一匹马的情况下让田忌大获全胜。

这不能不让田忌心花怒发,将孙膑因为门客中的上宾。

是以他这般相劝,又言及王羽乃是飞廉的主人,可以从他的手里购得更加名贵的马匹。田忌当即决定礼贤下士前去赴宴。

可是当马车渐渐驶入小巷时,田大将军不禁狐疑地揭开了车帘往外望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条巷子通往的是前大夫牟辛的旧宅。当年齐王震怒降罪牟辛之事,朝野无人不晓。听说他的旧宅闹鬼荒凉了许久,怎么这马车在入夜时却偏偏往这巷子里走?

可是一旁的孙膑却笑着说,没错就是这里。

等下了马车时,田忌一看,可不就是牟辛的旧宅嘛!就连墙头的野草都没有拔净呢!

难道山野的高人都是这般胆大而不敬鬼神?等到被仆役一路引着往里走时,田忌更是惊疑不定。

此乃凶宅!竟然连墙柱台阶上的刀痕都没有磨去。所到之处似乎能听到当时满院之人被屠戮的痛苦哀嚎。,每当鞋底落地时,似乎有种在战场上踏着血液的粘稠之感。

田忌是勇士,自然不会如寻常人一般在这凶宅里吓得面色如土,可是心内的不适之感也是挥之不去的。

当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立在院中垂手恭迎时,不由得面色一沉,冷笑道:“原以为今日见的是个饱学之士,怎知一路所看院中蓬草未除,灰垢蛛网未净,这是哪门子的宴客之道?若不是诚心邀请田某,自当回去,就不耽误阁下的时间了。”

王诩听闻,微微一笑道:“田将军既然肯来舍下赴宴,想必所求并非寻常美酒肉糜,觥筹交错。

不过阁下若是单喜奢华,不妨来前厅一看,某为将军准备的是别处吃不到的美酒佳肴。

孙膑坐在一旁的木轮椅上小声劝慰道:“将军,既然来此,不妨再多停留片刻。”

田忌瞟了孙膑一眼,不由得冷哼一声,这才举步入了前厅。

待得迈步入内时,不由得眼前一亮,厅内的奢华与厅外的凄凉真是反差得让人诧异。

只见厅内灯光辉煌,地面排铺的是香檀木,牛虎铜案,金银彩漆无一不是精致非凡。

“请田将军上座!”王诩将田忌引入了上座后,便命仆役端上佳肴。

田忌一看,果真如这“王羽”所言,端上来的美食无一不是精致异常,品尝起来的味道也与在宫廷中所食大相径庭,一问才知,乃是铁锅烹制的炒食。

喝了几杯美酒后,田忌的脸色减缓下来:“一看尊驾也是个会享乐之人,为何在临淄城中偏偏选买了一处凶宅,屋外也毫无修饰,让人初看心生诧异。”

王诩微微一笑道:“屋内屋外,吉凶一步之遥,这也是将军您现在的处境啊!”

田忌听得眉头一拧:“此话怎讲?”

王诩不慌不忙道:“狡兔死,走狗烹。将军如今在齐国风光无限,乃是齐王礼重人才的缘故。然而王庭风起云涌,圣心难测,将军若是不能再展雄威,谁又能保证将军您不是第二个牟辛呢?”

此话一出,田忌气得一拍桌子:“大胆匹夫!你敢咒我?”

☆、第50章

王诩拢了拢衣袖,突然探身问道:“敢问为何前几日赛马之后,齐王会将亲买的那两匹秦马赏赐给了国相邹忌?”

田忌闻言一愣,那日他听从孙膑之言在马赛上大获全胜后,齐王先是诧异万分,然后笑着问询他这是何人的主意,当听说是门客孙膑献计后,赏了孙膑金三百。

当时田忌十分高兴,觉得这也是王对自己的赏识。可是过后他听说那两匹难得的好马却被齐王转赠给了邹忌。

而这邹忌恰恰是他田忌在王庭上的死敌,二人不对盘已久,王的这番举动,当真是值得人深思……

王诩不温不火地借着道:“田将军乃是妫姓王室宗亲,与齐王乃一脉血缘,王对于你的顾忌想来也要比其他别姓的公卿要多一些,偏偏将军平日还不知避其锋芒,处处与王争上风。我要是王,想必会宠幸邹忌多一些吧?”

这话正说到了田忌心内的顾虑上。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若是那邹忌竖子得宠,自己的下场只怕不会比被小人陷害失了王宠的牟辛要好哪里去!

当下他慢慢压抑了怒火,眯起了豹眼问道:“那依尊驾之言,我该如何,才能逢凶化吉?”

王诩微微一笑:“狡兔死走狗烹,既然如此便要让齐王的眼前有打不完的狡兔。眼下田将军虽有些战功,然未扬名天下,将军你还需一战而成名,让王知你田大将军是无可替代之人啊!”

这话又是正打在田忌的心坎里,他向来好战,可是最近齐国无战事,他也是被憋闷得穷极无聊,这才在前次的赛马场上不依不饶,夺了齐王的风头,若是能有一战,再创奇功,他田忌又何惧那邹忌争宠?

现在田忌信服这个叫“王羽”的有些门道了,竟然深知齐国王庭上的风云,等下他问:“尊驾此言乃是提醒我,在此谢过,可是何时能有一战?”

王诩这是才慢慢坐正道:“倒是有个契机,不知田将军愿意冒险一试否?”

田忌眼睛一亮道:“愿闻其详。”

王诩却笑道:“不急。”说完拍了拍手,一群舞姬鱼贯而入,开始随着歌舞翩翩起舞。

就在这时,一身艳丽打扮的姬莹也走到了田忌将军的近前,带着矜持的微笑向田将军施礼。

姬莹向来擅长打扮,此番存心撩拨齐国威猛的大将,特意选了一身丝衣,服帖在身上,将娇俏尽显得玲珑尽致。脸上的妆粉调配得也恰到好处。在厅内的灯光下尽显迷离娇媚。

丽姝虽美,然则田忌却无心风月。他心悬的是王诩的未尽之言,便只当姬颖是个陪酒的姬女,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姬莹费心打扮了一下午,殷勤落了空,心内也不大高兴,便讪讪地坐到了田忌对面的桌案旁,端起酒爵闷闷饮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又一女子端着果品走到厅内。姬莹这郁闷的一口酒未及咽下,只能用手里的巾帕捂着才没有喷出来。

只见这女子甚是喜好颜色,面上的妆粉抹得厚重无比,腮边的红色偏偏没有晕染开来,形成了两块让人炫目的不均匀红斑。

田忌虽然满怀心事也不禁抬头惊诧地望了几眼这古怪妆容的女子,心道:幸好这大堂内灯火通明,不然的话,这可不就是凶宅内游荡的女鬼了吗?非一刀活劈了她!

那女子端着一盘果品刚要走向田忌,便听王诩不急不缓道:“到这边服侍,你相貌丑陋,莫要吓坏了贵客。”

那女子的身姿微微僵硬顿了一会,这才移步向王诩。低头奉上果品后,跪在他的旁边替他舀酒布菜。

当女子倾身夹菜时,王诩借着鼓乐声的遮掩,不急不缓地对那女子道:“将脸儿往后挪一挪,那粉要掉到酒勺里了……”

那女子半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更显得有些瘆人,似乎带着无尽的怨念。

王诩却不看他,手持着玉箸在铜盘边随着鼓点有节奏地击敲着,一副欣欣然陶醉的模样。可惜满大厅里似乎只有他一人醉心歌舞,其他人却都是各怀心事。

好容易一段舞罢,田忌这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尊驾方才话未说完,有何助我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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