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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54)

王诩指着姬莹道:“此女乃是魏国司徒之女,今日能在此一叙也算有缘,不过她近日有一忧愁不知将军能替她解忧?”

姬莹见田忌的目光终于移向自己,不由得甜甜一笑后正色道:“魏王的女儿近日要嫁到秦国,可是因为迁都,国库实在空虚,父亲身为司徒没少受魏王的斥责,听父亲说这是由于魏的属国太少,朝贡不足的缘故。他这个司徒空守着偌大的空库也是无计可施啊!”

田忌乃是一介武夫,一时并不懂这内里的玄机。姬莹缓了缓又接着说道:“魏国的庞涓尚武,在王廷中飞扬跋扈,说一不二,他一早便向魏王进言,应该借着魏国国力正健之势,降服些纳贡之国。庞涓尤其是对赵国虎视眈眈。可是魏王重礼只说贸贸然出兵,师出无名啊!”

田忌眨巴了一下眼,这时才有些恍然。

庞涓愁的是师出无名,而他愁的不也是用兵而无堂皇的理由吗?

赵国乃是齐国的盟国。一旦赵国求援,齐国没有不伸出援手的道理。这样便师出有名了。如今魏国乃是刚刚击败秦国的霸主,若是他田忌能够一举击溃魏国的话……

田忌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抑住心内激荡的心情,又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与魏国一战……可是庞涓乃是鬼谷子王诩的高徒,与秦一战威名天下,齐国怎么又把握……”

王诩道:“这点将军不必顾虑,那庞涓心胸狭隘,不容同门,孙膑这样的人才也为他所害,贤相白圭被他逼得辞官,而那公孙鞅也远走了秦国,可见此时的魏国已非彼时,他孤寡一人,何惧之有?”

不过田忌并不信服,又狐疑地看了王诩一眼道:“尊驾来历神秘,虽然有我门客孙膑引荐,却还不明白尊驾这般举动的缘由。”

王诩淡淡道:“不过是与庞涓庶子有仇耳,普天下能与那庶子抗衡者,唯有田忌您一人。某心知空口无凭,不足以取将军信。不妨请耐心等上一等,不出三个月,魏国必定对赵国用兵!让齐国有出兵的名头,到时候只要将军您力排众议,向齐王进谏出兵即可!

到时将军便知我言非虚,您建立功勋成就君王之前的伟业,而我得以取那竖子性命的机会,你我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田忌被吹捧得甚是舒服,想那庞涓的名头何等响亮,而这王羽将自己捧高到与庞涓同等的地位,怎么能不让武夫庞涓心花怒放?他哈哈一笑挑着浓眉道:“既然如此,田某便等三个月的结果。”

这一场深夜宴会,宾主尽欢。姬莹席间不断眉目传情,奈何田大将军却一心只与王诩攀谈,白白辜负了落花之意。

最后,气得姬莹狠狠地低声道:“怎么近日遇到的都不是伟丈夫,一个个的可都是眼瞎身残了不成!”自己泄恨完毕,便惯性地望向俊逸的恩师,可是一眼扫到他身旁那张鬼画符一般的女子,又吓得一哆嗦,连忙抓起酒爵猛喝一口压惊,

田忌在临行前,站在落败的院落门前,又皱眉看了一眼王诩身后那惨白着脸,阴气森森的女鬼,决心示好招揽一下贤士,便开口道:“此处荒凉,若尊驾不嫌弃,可入我府内为门客,府内的侍女都是齐国的丽姝,到时我拨过两个给你,放到眼前也赏心悦目不是?”

王诩听了微微一笑道:“屋陋而巷静,正适合我这喜欢清静之人。至于奴婢貌丑……苦读之时偶一抬头,倒也清醒眼目。”

田忌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甚是敬佩这位“王羽”的物尽其用。告辞之后,他便上了马车徐徐而去了。

王诩眯着眼看着那辆微微摇晃的马车消失在了巷尾,这才回转了身子重新回到了院子中。

身后那奴婢便暗淡着脸色,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此时入夜起风,催动鬼宅破瓦隙缝呜呜作响,昏暗的树影在凄迷的月色下摇曳不停。

当经过大门时,王诩太看到门口的门挂着一把刻着驱鬼符咒的桃木小剑,便顺手摘了下来,握在手里,突然转身,照着身后在月影下更显可怖的鬼脸儿“啪啪啪”拍了三下,同时一本正经道:“辟邪驱鬼,散!”

身后那“鬼”猝不及防在这幽暗的院子里突然被拍了脸,吓得“啊”惊叫了出来。再看那手里握剑的男子已经扶着腰哈哈大笑了出来,躲在月后的月光一闪,映向大地,也映亮了那俊逸的笑脸。

不同于平日里清冷的笑意,现在的他,笑容灿烂得恍如多年前山顶迎着朝霞的少年。

☆、第51章

其实今日见那田忌的反应,莘奴也心知自己是多虑了。

没想到齐国的田将军竟然是在女色面前岿然不动的真英雄。早知如此,她又何必作丑,白白让这王家竖子笑话了去?

可是从听他让她陪客起,莘奴便在惊惧和愤怒里度过。

现在他在她面前笑得这般恣意,憋闷了一天的怒气这一刻简直要掀开鼎盖了!当下便夺下了他拍脸之用的桃木剑,朝着正大笑的男人的心窝处狠狠地捅了过去。

悬挂许久的木剑,没有上过木漆早就腐蚀,只这么一用力,便“咔嚓”一声碎掉了。可是男人脸上的笑意却骤然消逝,那表情仿佛被刺中的是真的一剑——直刺心窝。

“奴儿手里若是真剑,也要这般刺过来吗?”方才爽朗的笑意早就烟消云散了,男人的目光如月色一般清冷。

莘奴没有说话,浓重的妆粉涂白了她的面庞,也不知这一刻,她的面色是不是如粉一般的惨白。

这一剑真是全部注入了她这么多年来的怨气。她不禁也要问自己,如果是真的一剑,她会有杀人的勇气一刀刺出去吗?

可是男人却似乎并不想让她回答,只是伸手慢慢地抚摸着她方才被拍打的脸颊,而后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似乎如在久睡不醒的大梦中才自醒来,呢喃地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被刺了剑的家主,并没有如二年前那般如冰冷无情地惩处她这个桀骜不驯的私奴,而是静默了一会便拉着她的手回转了卧房,然后若无其事地命人打来清水,亲自为她洗净脸上的浓妆。

这般小孩一样的对待让莘奴很是不适,直觉便想躲开,握着自己后颈的手坚如磐石根本躲避不开,只能任着他沾取湿巾一点点的晕染开脸上的脂粉。

宴会前涂抹的时候,她带着闷气,也不知擦了几盒,现在看那搅合成了淡红色的汤水也能猜到自己面色的壮观。待得换了两盆水后,王诩摸了摸终于洗出原本滑腻的肌肤,这才淡淡地解释道:“据我所知,田将军似乎房事不畅,府内妻妾都是备受冷落一直无所出,所以女色上看得甚轻……”

“啊……”莘奴听得傻眼,那么壮实的男子怎么可能?竟然连“来去匆匆”的做不到?

可是一想到王诩说这般话的缘由,今日自己的特意扮丑就如同姬莹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般,全无用途。先前自己对王诩用意的揣度,原来俱是冤枉错待了。

“……莘奴妄自揣度了家主的用意……自当领罚……”她抿了抿嘴,略显愧疚道。

王诩哼的冷笑一声,似乎压根不信莘奴这看似谦卑的话语,清冷地说:“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问题竟然比当初的鬼谷入试还要难,莘奴在想:照实说的话,他会不会剥掉自己的衣服,在身上加印个“逆徒”的烙印?

“会审时度势……善用其人……”莘奴掂量了一下满腹恶毒的咒骂后,放弃了“阴险狡诈,损人害己”选择了两个对自己的反伤最小的词汇。

可是王诩怎么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又冷笑了一声,慢慢解开了衣服的前襟,半靠在席上摞起的被子上,看着莘奴莹白的脸儿道:“你那时小,倔得又像头牛犊,我也懒得同你讲,现在倒是想要好好问问,我是如何侵占了你鬼谷家产?”

这是莘奴的心结,也是让她对王诩骤升怨恨的症结所在,王诩如今坐拥鬼谷,竟然问他是如何侵占莘子的家产的?这是何其理直气壮?

王诩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那时虽小,也应该有些记忆……你父亲生前广施善举,经常周济穷人,却偏偏不是个善于理财之辈,招收的学生中常有家贫而免了学费者,日常的开销也全是你父亲周济。到了后来谷中入不敷出,你母亲病重时,典卖了自己的首饰才能看医买药。

是后来由我主事后,情况才略有好转,然则莘子向好友借债甚巨,到他死的那天都没有偿还完。也都是由我以后慢慢偿还的,也算是保全了你父亲的名声。至于侵占家产?是原来谷内的那几间茅草屋?是那荒废了许久的几亩薄田?还是那几个饿得皮包骨的穷徒弟?

莘奴,你父亲并非你想的那么完美……”

这话撞击得莘奴脑袋嗡嗡作响,却也勾起了她久远得几乎淡忘的回忆。印象里,父亲生前自己的确是过了一段困窘的日子的。那时不知为何,母亲久久不给自己做肉,是以那时她喜欢与少年王诩厮混在一处,因为他总是能想办法弄到一些新鲜而美味的吃食。尤其是每次他出谷办事后,总是在无人时,给自己送来一包好吃的蜂糖或者是蒸熟的腊脯。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每次一看到少年,嘴巴里总是会不自觉地流出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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