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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127)

“好的,我非常期待。”时湛阳笑道。

对方发来的地址就在东京,还在银座一幢大厦的天台上,时间定的就是当天午夜,距挂掉电话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当然,时湛阳无法确定对方的真假,又或者说,无论真假,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他还是准时去了,好在那座大厦不是那片里面最高的,狙击点还算好找,在他的轮椅进入直梯之前,四面八方的枪手都已经准备完毕,如果真的身无寸铁,心急上了钓鱼的钩子,这种死法未免太蠢。他已经过了那种老实讲道理放手赌性命的年纪。

坐到顶层的只有时湛阳一人。没有伙计知道他这趟要去见谁,保险起见,在垃圾桶跟前,他把微型耳麦和对讲机都丢掉,柱起拐杖,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推开天台的门。

果然有枪,不过明面上没有许多支,三个平淡无奇的黑西装,三个枪口而已,中间围了一个戴面具的人,个子不高,穿着厚大衣,看不出身材。

“你果然来了。”还是机械发声,没有风,听来十分清晰。时湛阳看清他手里的电脑,也看清他的面具,遮住上半边脸,是纯黑的,造型却十分夸张,有着巨大的喙和菱形的未镂空的眼,像某种鸟类。

“凤凰。”那人又道,嘴都不张,迅速地敲击键盘,“烧焦的凤凰。”

“你好。”时湛阳把拐杖支在腋下,和他握手。

“没有带其他人?”那人迅速地松开了,仍旧十分谨慎。

“哈哈,轮椅都没有人帮我搬。”时湛阳微笑道,不动声色地观察,除去这人下半部分格外眼熟的五官,他还注意到面具后掩藏的白发,中长发,全白,可这人手上皮肤十分细滑,并且血肉饱满,至少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翁,“我们切入正题?”

“好。”那人直接席地而坐,盘着腿,很惬意,黑西装们不动,枪还是举着。

时湛阳也不动,垂下眼睫,“如果你执意戴面具对我,恕我无法感觉到任何诚意。”

“啊?”那人跟没听懂似的,懵懂抬起脸来。

“那也就没办法结盟咯。”时湛阳轻松道。

那人似乎仔细思考了一番,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机械男声紧接着字正腔圆地说:“没有这个必要,反而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确定要摘?”

“请。”时湛阳退了半步,就着紫红色天空反射的霓虹,他要看个清楚。

那人把电脑放下,抬手在后脑勺忙活,头发先散了下来,的确是中长发,的确也是全白,面具向下滑开半寸,额头露了出来,他就要摘了,时湛阳的猜想就要验证了——

突然,也就是刹那间,两个黑西装同时倒下,第三个正要扣动扳机,也是猛地仰面一翻,死状和前两个一样,脑门上一个穿透的小血洞。

面具人一声不吭,抱上电脑直接跳楼,这一切都在三秒之内,时湛阳没拦住,也没看清他的脸,挪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哪还有什么人影。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条腿如此废物,时湛阳是气急败坏的,又没有对讲机,他打电话给楼下守着的伙计,要他们搜整栋楼,高层也搜,地面也搜,地下也搜,还要把开枪的拎出来,刚才有什么危险?三颗子弹倒是利索,之前的所有付之东流,以后又能否再把这爱摆架子的中二病面具人叫出来,更是一说!

他只觉得把那不长眼的怎么样都不解气,再罚,再如何,又有什么用?他又失败了!败得像出滑稽剧!摔了电话,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吹,凉飕飕地划拉在耳边,时湛阳悻悻拄起拐杖,准备下楼,一转身,目光扫过三个死人,忽然撞上了一双皮鞋。

他瞬间定住了,强迫自己慢慢地,一寸寸往上看,看快了他认定自己会立刻疯掉——腿,腰,一双握枪的手,西裤上沾了石灰,只穿了一件衬衫……还有一张这些天里日日夜夜都会想到的脸,苍白,疲惫,紧张。

邱十里怔怔地望着他,“兄上,我……做错了?”

第六十二章

“……先不说这个,”时湛阳深吸口气,揉了揉脸,“ナナ,你过来。”

邱十里把两支手枪都别回腰后,枪管上装了消音器,它们又长又沉,抵在他的大腿上,他快步朝时湛阳走去,僵站在他跟前,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怎么不穿外套?”时湛阳竟脱下自己的大衣,沉甸甸地给邱十里披上了。只用一只手,尺码又大,差点滑下肩膀,邱十里还不想穿,硬要给他塞回去。时湛阳按住小弟的手,颇为认真道:“以后再不穿,我只能这样脱自己的给你。我也怕冷哦!”

邱十里立刻老实了,下巴缩在领口中,垂下眼睫道:“……脱在下面了,耽误爬楼梯。”

时湛阳松开他的腕子,没有急着下楼,只是退了一步站定,“这栋楼有十六层。”

邱十里显得很不自在,别过脸,他去看一条马路外朦胧的霓虹,“兄上,我们先下去吧,太冷了。”

时湛阳仿佛没听见,眯起眼问:“你不要命了?”

邱十里还是盯着不远处的招牌,“FUJIYA”六个字母,还有圆圆的一个Logo,底板的彩虹灯管正在闪烁,对比度高的色彩总是显得热闹,“我没事,没有不良反应。”

“看着我。”时湛阳道。

邱十里立刻转过头去,目光是撞在时湛阳脸上的,撞上了,又很快慌慌地弹开,“真的没事。我只是想上来……电梯卡在中间不动,就爬了。”

“为什么想上来?”时湛阳压住点烟的念头,二手烟对病号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是刚刚完成爬楼射击等一系列动作的病号,“你觉得我有危险?”

“我不知道。在楼下看不到——”

“然后你上来,看到三个人拿枪对着我。那是你的本能反应,对吗?”

“……对。”邱十里捏着鼻梁,他又不看时湛阳了,显得有三分颓丧,还有十分的懊悔,“兄上,我是不是不应该开枪?”

“是。刚才对我来说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时湛阳坦然道,“但过去了,无所谓了,大不了以后再解决。现在的问题是你的身体,ナナ,你没有听话休养。”

“我不想休养。”邱十里也放松了些许,看着大哥毛衣上的织纹,他解释道:“就像小时候我被关起来,说这是休养,但总也不好,他们总是说我没有好,所以一直关,一直关。”

时湛阳蹙了下眉,随即松松地笑了,“一样吗?这次只有两个星期,还是必要的两个星期。”

邱十里立刻纠正:“已经三个星期了。这是第二十天。”

的确,一周又那么一晃而过,时湛阳头痛地意识到,是自己忙忘了,“休息二百天也不过分。我也没有关你。”他补充道。

“兄上不是冻结了我的护照吗?”邱十里猛地抬起眼睛。

“但你还是找过来了。冻结就是想说,不要来找我。”时湛阳平静地接住他的瞪视,又平静地问,这平静更像种淡漠,“我想不通。我真的有这么不让我弟弟放心。”

邱十里愣了一下,有点哑口无言了,为自己的冲动和任性。他好像是无药可救的,偏执狂似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但他还不想承认。

时湛阳继续起他有条不紊的盘问:“这次怎么找到的?ナナ,我不想罚你,我罚那个和你多嘴的人。”

听到这话,邱十里就彻底着了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哥呵出的白气,以及大哥过分冷静的表情,又像是入神,又像是失神,好比生吞下去什么滚烫的东西似的,“没有人,没有人和我多嘴,没有人和我告密,不用罚,”他艰难开口,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费力气,“我自己找来的。我在日本三天了,我有定位。”

“你有定位。”时湛阳是诧异的。他的确没往这方面想过,他觉得不至于。于是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