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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148)

“分心?”

“这几天做展会的事,不是很累吗?”

邱十里用力按住太阳穴,的确,时湛阳说的哪一句话都没有错,他最近两天忙得屁股挨不着椅子,精神紧绷到快要断弦的地步,在酒桌上应酬就已经觉得很吃力了,如果知道房间外面有个一直想杀的人在鬼鬼祟祟虎视眈眈,自己一定会坐立难安,相反,如果自己没听到那点异动,时绎舟这个麻烦就会被大哥不动声色地解决,皆大欢喜。

但邱十里的确还是产生了一种扑了个空的挫败感,刚才的那场狼狈撕打本就毫无意义,折腾半天,他不怕白费力,但很怕自己是帮了倒忙,怕自己的快速反应是个鲁莽笑话,上个冬天在天台上的那一出,他真的不能再来一次了,“我有没有……影响到什么?”他转过脸,看向大哥,眼睑被映上了一块光斑,眼睫不安地扑闪着。

时湛阳愣了一下,邱十里在琢磨什么,他心里就全明白了,“没有,”手心握着拐杖,他只能用手背去碰邱十里的手,“你做得很好,ナナ。也是我没有考虑妥当,没有和你说清楚。”

“不是的。”邱十里晃晃脑袋,路灯暖橙色的光线已经打进通道,再往前走一段路,他们就能到达地面了。

“不要难过,好不好?”时湛阳竟有点着慌。

邱十里笑了,抓住他的手背,和他一起握着那节把手,“兄上猜到我一定会到最底层?”

时湛阳没有否认,语气挟着少有的急促,“我没想到你会追上他,一起追到电梯里,我也没办法追上你,”时湛阳闭了闭眼,长长呼了口气,“你在里面,我一直在想,如果炸弹没拆下来会怎么样?我能怎么办?”

邱十里脸热了,那些未接来电,他现在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么明显还发现不了,我不会那么笨的。”

时湛阳很深很深地注视着他,自顾自道:“然后我发现,我想不下去。”

邱十里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又太快了,明明大哥是在陈述正事,自己这种随时随地都能情感泛滥的毛病真得改改,“接下来怎么办?”他正色问道,“把他交给那群蠢警察,还是杀了?”

“先见一面。我们一起。”时湛阳停在出口。

“我没什么可说的。”邱十里环视一周,又一辆帕拉梅拉轿跑靠过来,这是大哥这两天用的那辆。他默默把门拉开,接过大哥手里的拐杖。

“我也没有,但是见面对我们有用。”时湛阳看了他一眼,弯腰坐了进去。

“他越狱,逃过来找我们,也都有用,对吗?”邱十里挨着时湛阳坐,尽管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他还是坚持给他扣上了安全带,“见过面后,他又去找谁,去干什么,也对我们有些用处,所以兄上才不着急管,也不着急让他死掉。”

“对。”

“相信我,ナナ。”时湛阳又道。

“好。”邱十里将额头抵上他的颈窝,用五指扣住他的五指,流丽的夜在窗外划开波澜,路灯一个接一个过去,在两人身上投出明暗光影。

关时绎舟的是一间临时找的仓库,小平房掩在高楼大厦之间,隐蔽性还不错,脸上的伤被简单清理过,脱臼的踝关节也正了位,人就被拷在一张木椅上端坐着,还不至于显得太悲惨。

领头看管的部下听邱十里低声说了两句,就带着那圈伙计退了下去,在屋外安静守着,门也严严实实地合上,一盏苍白吊灯下,分别两边,就剩下这三个人。

时湛阳还是没坐轮椅,到现在,坐久了容易腿麻,反而长时间站立不会很累,他还是更习惯用这种角度看这个世界,就像此刻,他垂着眼,默默看着时绎舟恨意滔天的表情。

“我以为你变得很老。”时绎舟开了口,却是意外的平和。

时湛阳并不应声,邱十里也就把话压了下去。

“这几年你做了很多大事,抢人,刨祖坟,我也都听理纱子说过了。”

时湛阳还是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眉头松着,却让人看不出情绪。

“哦,对了,ナナ小弟,”时绎舟又看向邱十里,“手术你应该早就做了吧,大哥为了你费这么多心思,你打人也那么有力气,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了?”

“你知道问这些毫无意义,”邱十里撑着桌沿坐上去,“我们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

“是啊,可是怎么办呢?总要说些什么,”时绎舟笑,“死之前最后几句,我在牢里憋着,出来还憋,太亏了不是吗?”

“你应该先去见江口小姐一面。”时湛阳终于中止了沉默。

时绎舟蹙起眉,怔忪了一下。

“我之前不知道,你对和我同归于尽会有这么大的执着,”时湛阳拿掉雪茄帽,火苗耐心地烧燎着,他不疾不徐地吸了一口,“我们再见面,又是这种情况。”

“所以你和我都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好受吧,天之骄子,时家最年轻的一代接班人,一下子就变成轮椅上的废物。”时绎舟笑嘻嘻地看着时湛阳的病腿。

邱十里气得头疼,只能攥紧拳头,却听时湛阳还是那样淡淡地说:“废物?你是废物吧。”

见时绎舟猝不及防地哑口,他又接着说道:“我想杀一个人,两次还没有成功,第三次就只能是杀我自己。”

“我是后悔了!看到你,我后悔,我已经走了,是他又去追!”时绎舟瞪住邱十里,好像瞪得足够狠,就能证明自己只要不后悔就绝不会失手,邱十里也瞪了回去。

时湛阳则不屑地挑起眉,“第一次听说杀人也可以临时后悔,难怪你很少成功,”他就这样开玩笑一般,冷静自如地嘲讽,按部就班地剥开时绎舟立起的自负的壳,“而且你还不明白,你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听我讲话,是因为我没打算杀你。”

时绎舟嗤笑,“那你真是个悲天悯人的好大哥。”

“从里面出来,江口小姐应该帮了不少忙,她还在等你对吗?”时湛阳薄薄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凉,好像说话都是在给他添麻烦,“如果你蠢到连警察都躲不过,我也没办法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每一步都迈得稳当,邱十里又盯了时绎舟几眼,跳下桌沿跟上,而时绎舟仿佛不相信自己就被这样放了,“等等!”

时湛阳就等他这一句,回头看他。

“你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比任何人都高上一等,别人都是地上的蚂蚁,都等着你去可怜,去宽容,没被踩死都是幸运,”时绎舟双目通红,紧紧咬着臼齿,沉缓地说,“可你做什么都像是假的,虚伪的,都有股阴谋的味道。”

“是吗?”时湛阳毫不在意,照旧按自己的节奏说道:“对了,见到江口小姐,你可以和她说,我们都被骗了,芯片在一个叫江口瞬的人那里,而且,江口瞬就在她身边。”

“你在说什么?”时绎舟费解道。

“她现在应该正在因为这件事着急,你把我的原话告诉她,她会很开心的。”

话毕,时湛阳没有再耽搁任何,即刻带邱十里离开这间充斥着腐臭的小屋子,有伙计进屋解开了镣铐。就在当夜,刚到酒店还没来得及脱衣裳,两人就收到眼线的通报,说是时绎舟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又过了两天,他们回到旧金山,三月已经来临,生活似乎再次被拉回按时上下班的正轨,某个早上,邵三的电话又匆匆拨到了邱十里这里。

这边邱十里正和时湛阳一块吃着早餐,看着早间新闻有关生态养牛场的报道,而遥远的草原正是天色刚暗的时候,邵三说,白发老哥有急事。

江口瞬确实挺急,夺了电话又发不出声,只能把电话还回去,写英文让邵三读,“我的人来给我送药,”邵三字正腔圆,在免提里听,格外严肃,“说江口理纱子正在到处找我。”

“找你,还是找江口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