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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163)

邱十里瞧着纽约一词,不自觉笑了。有个意大利老牌乐团正在世界巡演,最近正好轮到了北美,他记得时湛阳喜欢,于是早早定票,哪知人家乐团根本不看西海岸一眼,就在东边几座城市安排了区区几场,于是邱十里只得定下两张纽约场的演出票,准备届时和时湛阳千里迢迢过去听场音乐会。

算来时间正好是一周之后。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邱十里对大哥和自己都充满信心。

到达阿根廷的马德普拉塔港时,已经是两天之后。当地时间凌晨两点出头,包括四个大头目和时绎舟在内,定好的二十个人一个没落下,江口理纱子没有等待的心思,这就准备趁半夜出海。

虽说海面风平浪静,天气预报也相当乐观,但这种时间段可供使用的船艇还是不多,愿意租售给他们的更少。最终在当地向导的介绍下谈妥了一辆小型渔船,价格合算,航速和容量都足够,凌晨三点已经过去了。

邱十里是倒数第五个进去的,坐定之后,他往港口看了一眼,向导和船主正在交谈。

谁能想到这两位都是他家的伙计呢?

还专门找了俩祖籍就是阿根廷,说话带有浓重南美口音的。

此刻,邱十里身处的这艘小艇也正是他要上的那艘,一切都是准备好的,也都在严格计划之内。包括船头操作室里等着的两个驾驶员,又包括,这船上各个角落安放好的微型炸弹。

离港越远,这夜间海面的温度似乎就越低,南半球的八月正是初春,寒冷凝在海雾里面,半点也散不开,众人都聚在船舱之中,没有人上甲板透气。邱十里则被迫待在驾驶室,跟他们隔了一扇厚厚的铁门。经纬已经给出去了,理纱子要求他站在操作屏前看着卫星地图,自己则站在他身边,把一杆枪抵在他腰间。

事实上这没什么好看的,坐标已经那么确定,偏航这件事在当今是不可能的事。邱十里不出声,两位驾驶员也都很静,眼见着,时间漫长,却也点滴流走,他们与那座小岛之间的航线渐渐缩短。

手表也逐渐走向早晨七点。

理纱子似乎站累了,在唯一空余的圆凳上一坐,枪口还顶着邱十里的后腰,“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帮我们。”

邱十里退了半步,到她身侧,垂眼看她,“这是在夸我吗?”手机的荧光把他的手指照得相当惨白。

天边也渗出了一抹乳白。正好六点五十分。这船早在一小时之前就进入了公海区域。

理纱子点了点头,“最近几年,我越来越发现人活着真的无奈太多,也许你帮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吧,”她笑道,“江口家的确对不起你,你的双胞胎兄弟同样对不起你,唉,瞬的人生真的很坎坷呀。”

话音刚落,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冻在脸上。

只见邱十里那只拆了固定绷带也难以弯曲的手臂正稳稳地向后背着,而那只“摔伤”的手已经从理纱子手中夺走枪支,力道惊人,更是快得连过程都看不清楚。

与此同时,驾驶员中的一位也举枪过来,正对理纱子震怒的脸,她还没来得及呼叫,嘴巴就被邱十里拿枪堵住了,甚至打掉了一颗牙,用的是枪托而不是枪口,塞得很满,一下子顶得很深,能听到下巴脱臼的声响,那张还算秀丽的面庞已经变形。

六点五十一。

江口理纱子固然要去开门,要往船舱退,可摸到门把才发现已经上锁。她要呼叫更是无法出声,邱十里也没给她继续挣扎的机会,把她摁在铁门上,两下拧断了她的手腕。

“你说得对,”邱十里道,用那把沉寂已久的嗓子,他又将理纱子摔在地上,膝盖死死压住她试图乱蹬的腿,眼底泛起结霜的烟雾,“江口家对不起瞬,但我没有对不起他。”

六点五十二。

“你们都下去吧。”他低声道,两位驾驶员已经设置好自动驾驶,悄然从侧窗跃出,落入大洋。匕首也已经掏出来了,在一室仪表的灯光下,隐晦地闪着尖利的光。

“你不用怕,甲板的门也是自动上锁的,玻璃都防弹,没办法打碎,你的朋友们都会在船舱里,一直和你一起,你也可以在监控里好好看看他们,”邱十里笑了笑,勾起她的下巴,用刀尖滑过,“说起来不公平,但江口家欠我妈妈的,只能你来还。还有你欠我哥哥的,更要你还,时间充裕的话我还想把你的腿弄断,现在只能从简了。”

江口理纱子的眼睛扭曲地瞪得巨大,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想把枪吐出来可是不能,她想用头撞邱十里,可是立刻被扼住了脖子。时间所剩无几,要把皮剥精细并不现实,反而会夜长梦多,邱十里准备先粗略割一遍,装进密封袋再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忽然心跳得很快,正要下刀,突然被人从后面提住领子。

扎实的下盘功夫使得邱十里没被提起来,他没回头,那人倒是在他身边蹲下了。

是江口瞬。

邱十里眼中的惊讶不亚于江口理纱子。只见这人瘦得比上次分别前更加夸张,脸上毫无血色,竟像是比头发还白,被暗光映得像只鬼魂,身上带着浓浓的机油味,邱十里注意到,备用机电箱侧门敞开,他极有可能一直躲在这里。

这得是什么难受的姿势。

这也完全、完全、完全,在计划之外。这简直像是搅局的!邱十里肝火腾得烧了起来,待会儿跳海不确定这人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可什么也来不及问了,江口瞬也掏出了一把刀,又塞给他一张纸。

一共五个字母:LEAVE。

等他再从纸面上挪开目光,江口瞬的刀尖已经刺入江口理纱子的耳根。

“你听我的,一块走。”邱十里压低嗓子,随手把纸丢掉,正准备从另一边入手好节约点时间,却被江口瞬一手拨开。好啊,你犯倔,你这么想死,你偷偷溜上来,但你打得过我?邱十里这么想着,毫无退意,他知道自己一下就能把这不听话的撂倒,剩下的时间虽紧,但也足够他处理好理纱子并带人逃生,一切都还在掌控之内——

直到下一秒,江口瞬的刀锋刚刚在理纱子下巴上划出一道深口,忽地一转,直插入自己的胃肠,并且没有拔出来。

这突然之间的自戕把邱十里震了一下,低骂着,他想把那刀从自己兄弟的肚子里拔出来,却被江口瞬一拽直接刺得更深,他赶忙松手。江口瞬仿佛不知疼,顺势从奄奄一息的理纱子身上起来,站得笔直,前跨一步,刀就挂在肚子里,刀柄被紧紧攥着,一副还要再扎更深的样子,邱十里只得后退,这样一进一退,他被逼到逃生窗前。

六点五十六。

“我不能自己走,你扎自己,我也不会放了你,”逃生窗的上下高度更像是扇门,邱十里整个人暴露在冷空气里,脚脖子都被划过的风刃吹疼,他抬起手,举在半空,试图让自己立刻镇定,并安抚面前这个疯狂的人,“瞬,你听我的,你要听我的,两分钟,我们把她弄好,两分钟,我们跳下去,马上就有直升机来接我们,我们一起去草原跟妈妈交代,你的伤也没问题。”

江口瞬愣了愣,血气都被日出前涌入的海风吹淡了,此刻,他也是清淡的,也能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趋近一种碧幽幽的蓝色,那些病痛带来的腐烂和疲倦,那些狼狈不堪,被吹得只剩一种冰块般的透明,脸上蜿蜒落下两行透明的泪水,嘴角却泛起透明的笑。

邱十里从未见他这样笑过。没有尖刺,没有嘲讽,他只是笑。坦然得就像跋涉许久,只在地图见过的目的地终于显现在眼前。

他指了指自己,摇头,又指指邱十里,点头。

六点五十七,血已经在地上积起一大摊。

六点五十八,邱十里再次试图夺刀,却被猛地一撞,仰面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