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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27)

他又问:“你准备买什么?”

时湛阳只是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看,多见见好东西,有没有喜欢的。”

然而,之后上的藏品已经不能用好东西形容了,邱十里只觉得它们千奇百怪,令人生寒。除去名贵首饰、古董这些常见品,居然还有某个法国国王的头骨、某个科学家的大脑、天生紫瞳的黑人婴儿、连体横陈在红布上的两个裸体亚洲少女……

虽说邱十里从小就见惯了违法乱纪,也知道在场的有许多都和黑道脱不了干系,可打眼见到这些事物,尤其是活生生的那些,被萝卜白菜似的明码标价地拍卖,多少还是受了冲击。

时湛阳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他怪异地看着展示台,扫视着那一桩桩生意,没有插手的意思,“以前你们不卖这种啊,最热衷的不是钻石和青花瓷吗?”

劳伦斯耸耸肩膀,“世事难料。请您放心,该有的好戏还在后面。”

时湛阳灌了口白葡萄酒,“最好是。”

邱十里固然听得一头雾水,当一头通身雪白的小象被关在笼中推上展台时,他听到小象痛苦的鸣啸,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就撇过头,盯着一张空空如也的沙发瞧。

这沙发就在他们隔壁,茶几上也和其他席位一样,摆满美酒佳肴,唯一不同的是,在一众黑绒沙发中,只有它是红的,红得那样鲜艳,又显得那样空洞。

不多久,小象被一个韩国买家收走,劳伦斯忽然道:“时先生,下一个就是。”

时湛阳点点头,“开始搬吧。”

只见三只保险柜被挨个打开,一个个小巧的铁艺篮子被劳伦斯提出来,放在地上。邱十里捡起一个白子捏在手里,弹了弹,是骨质的,直径大约是一美元的一半,质地相当轻薄。

他刚才仔细观察过,一个铁篮里面整整齐齐成条码放的,就是五千白子,一般的交易额度在半篮到三蓝的区间内不等,那么,现在,自己面前的……

数过去,有二十篮。

十万白子——怪不得刚才劳伦斯比了个“十”!

那么,十万乘上一万美金?

邱十里还没来得及回神,新的展品上场了。那竟是一把小刀,摆刀的台子边,还站着一个人大胡子男人。

主持人还是笑容可掬,他简单介绍说,现在参与竞拍的是这把手工打造的双刃匕首,以及制造这把匕首的厂家。

话筒被递到了大胡子手中,他显得十分促狭,用带斯拉夫口音的英语陈述着自己工厂曾经的辉煌,以及如今的困局。这个专门生产刀具的军备公司叫做挺进者,邱十里早有耳闻,它虽然规模极小,但确实以军刀的手工制造和超高性能著称,有着近百年的良好口碑,近年来却因为冷兵器热潮的逐渐降温而面临就此倒闭的危险。

这位大胡子,作为工厂的所有者,已经开不出工资也买不起钢材。

邱十里看得明白,他这是准备捞上一笔,放下工人和厂房,自己跑路。

正这么琢磨着,时湛阳却忽然捏了捏他的肩膀,“ナナ,送你个小礼物。坐在这里别动。”说罢,时湛阳便放下酒杯,兀自站起,走向那张红色的沙发。

满室瞬间死寂下来,连大胡子都停止了自夸和诉苦,只有劳伦斯跟着他,一桶一桶地把白子往那边提。

“时先生!”主持人仰着脸,惊喜地大声喊道,他的声音里根本藏不住笑,“来吧,让我们为时先生鼓掌!”

众人看戏似的,一个个都沸腾了,在如潮的欢呼掌声中,时湛阳只是点点头,配合地拍了两下,随后便静静坐了下来,懒散地翘起条腿。

与此同时,另一个灰制服过来,替补似的坐在劳伦斯的位置上,他给邱十里倒水,跟他简单解释了那张红沙发的含义。当买家主动坐上那张沙发,那就板上钉钉地意味着,现在这件拍卖品,无论最后争到什么价钱,哪怕是漫天要价,都由坐沙发的这位买单。

再换句话说,那意思就是,这东西我要定了,你们随便抬——我抢得起。

邱十里掐着虎口,侧过身子,默默目睹这场豪赌似的买卖。时湛阳的那句“礼物”烙在他心里。开始还有不少人哄抢着抬价,到了后来,只剩一个人和他的大哥咬牙较劲,那人坐在斜对角,也是一身的黑,邱十里看不清那面容,只看得出是个长发的亚洲女人。

时湛阳似乎并不关心最终价钱为何,他只是要劳伦斯帮自己机械地举牌,默默盯着下层被天文数字晃花了眼的大胡子,以及那把雪亮的小刀。

最终,那女人放弃了,邱十里心生不爽,他想得通,在这种情况下冲上来抢的,并不是真想赢得这场竞拍,只是想要对手多出点钱罢了。

想必时湛阳更加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只是冷眼看着一篮接着一蓝的白子被稀里哗啦地倒下去,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人们又开始欢呼了,大胡子哄得最欢,主持人适时地开始炒气氛,“恭喜时先生!相信以后挺进者在您这样少年有为的年轻人手里,一定前途光明!”

时湛阳礼貌地微笑,把雪茄随手丢了,起身走回自己的沙发,邱十里下意识站起来,他就顺势搂上了邱十里的肩膀,“不敢当,我们家就是做这行的嘛,”他接过劳伦斯递来的耳麦,拿在嘴边笑道,“每天做枪啊炮啊飞机啊,总觉得太单一,拓展一下产品范围,欢迎大家有需要就来找我们下订单呀!”

众人继续鼓掌。

时湛阳又道:“说起年轻,这把刀的确是送给一个年轻人的,他能够把双刃匕首用得相当漂亮,在我看来,就是艺术,是美学,可惜之前和他最熟的那把丢掉了,”说着,他拍了拍邱十里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身前挨着栏杆,他自己也靠过去,“其实刚刚也给朋友们介绍过,我的弟弟。今天,这把刀是我们家里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他是个非常明亮、杰出、坚定的小伙子,日后也必定会成长为这样的男人。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会把挺进者交给他管理,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第十六章

那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之后的拍卖都褪色,人人都因为时家大公子的壮举津津乐道,议论声不住地嗡鸣在圆形大厅里。时湛阳自己也看得心不在焉,好像单纯是为了礼貌才打算留到最后。

邱十里坐下之后,在他身边盯着他瞧了半天,忽然道:“谢谢你,兄上。”

他知道时湛阳不想听这个,可他又认为自己必须得说,那更像是一种颇为神圣的程序,他不说的话,就愈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果然,时湛阳道:“谢什么,又不是给你买玩具,不把我老弟在道上立稳一点,以后怎么帮我干活呀。”

他抬起手臂,邱十里就靠上他的肩膀,好比驯良的、养成了习惯的小狗,被他搂上,整串动作一气呵成,顺得不行。

“我知道。”邱十里说,“好多人不服我,大哥看不下去了。”

时湛阳笑道:“ナナ知道得还不少。那你知道有人叫你什么吗?”

“叫我什么?”邱十里拱了拱,抬眼看着时湛阳。

时湛阳脸色一僵,差点露馅,他想,我不能当变态老哥,他又琢磨。“不知道啊,就是爱起外号的闲人很多,”他把邱十里按下去,躲开他过于率直的目光,“我好奇他们给你起了什么。”

邱十里狐疑地皱了皱眉,又把头抬起来,“有人给你起外号吗,兄上?”

听这口气,他是准备回老窝就揍人的,为了避免惨剧无端发生,时湛阳当了回和事老,“没有,不要命了。”

邱十里身上的力气这才松下去些许,小声道:“反正,无论是让自己家人服气,少说闲话,还是在道上给自己争名头,这都是我自己应该完成的事。”

时湛阳哈哈大笑,照着他肩头拍了两下,“喔,那抱歉了,我抢了ナナ的活儿啊,以后绝对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