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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54)

他紧紧地闭着嘴巴,拒绝了管家递来的热水和止疼药。

时湛阳放下报纸,没有急于提起旅游的事,只是抬眼看他,跟管家说:“医生没睡吧,给他清理清理,然后早点休息。种牙我已经联系好了,三个月以后再做效果比较好。”

“二少爷,”管家又扶住时绎舟的手臂,“走吧,发炎太严重了就不好了。”

时绎舟眼圈猛地红了,还是不肯张嘴出声,任管家扶自己上楼,却一直僵硬地梗着脖子,回头死死瞪着时湛阳。

“晚安。”时湛阳平平淡淡地说。

随后,他看见老管家和二弟消失在楼梯拐角,也听到了低低的,压在嗓子眼里的哭声,哑得好像喉咙已经破了一样。

按理说,时绎舟以前是那储藏室的常客,比三天长的也不是没关过,只不过每次都是邱夫人在外面等他出来,时湛阳并没有什么经验可谈,也不知说什么合适,又该如何应对他这一系列反应,只能按自己琢磨的行事。

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然而,无论如何,家庭旅行的事还是只能由他来提。第二天早晨,他们兄弟四个按时坐在餐桌上,面对着各自的早餐,只有老二面前是一碗热粥,他却低着头,戴着一只口罩。

“你这样怎么吃饭。”老四侧脸看他,皱着眉问。

时绎舟愣了一下,凶巴巴地瞪他,瓮声瓮气道:“闭嘴!”

时湛阳心想有点悬,老四也是个暴脾气,不要一会又打起来,却见他并没有再顶回去,居然乖乖低下头,兀自叉起小番茄吃了。

看这样子,他不是被吓到了,倒像是有点可怜老二。

时湛阳大概猜得到,老二是不想在他们面前把嘴露出来,要等他们全吃完再动嘴,邱十里也尽量吃得很快,大概是想要快点下桌。

“是这样的,”时湛阳喝完自己的咖啡,终于开了口,“老二,我们计划这两天出发,去香港那边过圣诞,冯伯已经把行李大致收拾好了,你准备一下随身要带的就好。”

时绎舟挑起眉头,“我也去?”

“嗯,”时湛阳看着他,“回去休休假,看看妈妈。”

“我不去,我也不想看什么老娘,”时绎舟显得很不自在,“假惺惺的,搞不搞笑。”

时湛阳强压住不耐烦,平声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他又尽量把语气放得更和缓了一些,“妈妈肯定想你了。”

时绎舟哈哈地笑起来,提着手腕,搅和着碗里的粥,冒了他一脸的热气,“不是,我没听错吧,你们真欢迎我啊。”

时湛阳没说话。

时绎舟又眯起眼,瞧着邱十里,疼痛的牙床使他语速相当慢,“三弟,你觉得怎么样?”

邱十里很诚恳,“还要去迪士尼,四个人的票我已经订好了,”他停下手里的刀叉,“无论是扫墓,还是圣诞节,都应该家人一起过。”

“家人?”时绎舟翘起条腿,声音跟着目光一块刻薄起来,“你还真把自己当家人看!你不是被人从日本小山村捡来的,可怜兮兮,根本没人要的,孤儿吗!”

时湛阳喝道:“时绎舟!”

邱十里愣住了。

只听时绎舟又道:“还有,ナナ啊,你这么可爱,就不怕我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又去酒店强奸你?”他甚至还笑着,眉眼弯弯的,“哦,哦,对了,你应该和大哥睡一起吧,我大概还找不到机会呢。”

邱十里胸口起起伏伏,拼命拽住时湛阳垂在身侧的手。

时湛阳死死咬着臼齿,他确实是想起来抽人的,他实在想不懂,这人为什么屡教不改。是对他的记恨吗?可这记恨到底有多深,一次次地盖过他,投射到邱十里身上。

巨大的疑惑和愤怒不断冲涌着他,让他有几个瞬间的失语,就算开口,说出的也必定的尖刺般的话。他很少对什么事感到如此无解。却听那小小的老四瞪着老二,先他一步开口,“你这样真的很低级。”

其余三人都呆住了。

时郁枫站起来,平视着时绎舟的眼睛,“攻击别人的身世,用肮脏的话威胁、揣测别人,比直接打人还低级,反正我很看不起,”他想了想,又认真道,“你如果不想去的话,直接说自己不想去就好了,如果我是三哥,我现在就要站起来打你,而且我绝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话音一落,桌上还是死寂的,时郁枫擦擦嘴,兀自找他的小黑狗去了,时湛阳也想拉上邱十里一走了之,他不想再揍人,他也最看不得邱十里强行忍下去的那种,一脸难过的表情。

管家却突然匆匆从走廊口赶过来,“大少爷,”他叫道,“有客人来访!”

时湛阳烦得要命,“谁?”

管家弓下腰,凑在他耳边,“江口理纱子小姐,在庄园门口等,带了很多礼物,只有她一个人。”

第二十九章

江口理纱子身穿花灰色的双排扣大衣,里面是件宽松厚实的麻黄色毛衣裙,拖着大箱子站在门口,在晨光中,笑得温顺。

简直让人很难把她和一年多之前游船上的暗杀事件联系在一起。

她和兄弟三个依次握手过后,又鞠了一躬,说着“抱歉突然来访”的客气话,又问候了他们远在太平洋中央的老父亲,这才让管家收下她的那几提礼物,又放好自己的行李箱,在沙发坐定。

客厅统共三张沙发,一长两短,长沙发上,邱十里坐在时湛阳旁边,学着大哥的样子,优雅地翘起一条腿。短沙发上,时绎舟和理纱子隔了张茶几,心不在焉地盘腿坐着。

理纱子的目光扫过壁炉边高大的文艺复兴雕塑,又扫过墙上的塞尚,“圣诞节——表哥有什么休假计划吗?”她捧起茶杯暖手,随口般问道,用的日语。

时湛阳笑眯眯地看着她,“这要看江口小姐有何贵干。”

理纱子也笑了,“唉,说起来真是让人难堪,”她松松地垂下眼,“我只是出来逃难啦,趁最近事情少,旅行几天,躲一躲家里的叔叔婶婶。”

时湛阳点点头,默默听。

理纱子又苦恼道:“真是搞不懂他们,不仅每天给我介绍奇怪的对象,还要在大学里给我招亲,招揽那些满脸痘痘的小男孩,逼我去见他们,好像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一样,”她小小地抿了口红茶,又用手帕仔细擦掉杯沿上沾的口红印,“我这个组长当得,真是窝囊又丢脸!”

时湛阳露出和善又了然的神情,“长辈都是这样,到了年龄不成家,难免着急。”

“唉,道理是这样讲的,”理纱子长长地叹着气,忽然看向时绎舟,“二表哥——不对,二表弟,我们应该同岁?”

时绎舟听不懂日语,坐在这儿单纯是和尚撞钟,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提问,一时间只是拉了拉口罩,狐疑地看着这位只在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的亲戚。

于是理纱子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我二十一岁。”时绎舟试图纠正牙齿漏风造成的发音变形。

“我也是哦。”理纱子捋了捋头发,柔柔地笑了,“月份应该比你早,记得你是夏天出生。”

时绎舟没再接话,似乎有点惊讶,又并不相信她。毕竟江口组近来在时家只剩恶名,他也不是不明白。

之后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基本上是理纱子喋喋不休,时湛阳客客气气地应她几句,邱十里又偶尔回答几个问题。理纱子似乎不打算把自己当外人看,被管家带着,在这栋小楼里参观了一圈,一路啧啧惊叹,又在三楼的客房区溜达了两步,明摆着想住下,时湛阳尽地主之谊跟在后面陪着,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根本不接她这茬。

“冯伯,”时湛阳在走廊里提醒管家,“把车子准备好,午餐后就送江口小姐去酒店休息,这几天叫几个伙计全程陪她,照顾得细心一点。”

理纱子回头看他,笑道:“怎么办,我去过好几家问,没有空房才来投奔表哥的。旧金山这么大,不会没有我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