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域凌烟(60)
隐寒从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带着冷月快速的走到屋子中间站着，毕恭毕敬对在座一一行过礼。
隐尘坐在主位上，将头朝着隐锋那处点了点，隐锋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旁的沐岚瑾扯住人袖口，似乎想要阻止什么。可隐锋抬手，拂去了妻子那双纤纤细手，也忽视掉那眼神中祈求的目光。
“寒儿，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一句话出口，隐寒觉得犹如晴天霹雳，脑袋嗡嗡作响。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若不是这些年的经历，心智强过一般人，此刻怕是早已瘫软在地。
一旁的冷月，随着隐锋话毕，惊讶的望向自己师父。冷月不敢想象，一个那么要强的师父听到这些，内心该是怎样的波涛汹涌。曾经的家，唯一的避风港，此刻全都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隐寒上前几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好不容易挤出笑容。“父亲，你在说什么啊。”
“说事实。”隐锋回答得毫不避讳，即便有痛，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该劝的早在十几年前就说了。该心伤的，如今也伤够了。
隐寒转过身子，对着隐尘继续笑着。“祖父，我父亲一定在说气话对不对。你告诉寒儿，寒儿是隐家的人，是父亲的儿子。”
冷月听着那话里竟透着祈求。第一次，自己看见这样的师父。冷月别过头，再也不忍心听下去。
其实隐尘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该怎么说。如今一句话问到自己这儿，更像是一把利剑直插心底。不敢去看那炙热的目光，不敢去碰触那期盼的神情。
“对不起，寒儿。我原本想着，这些事会一辈子瞒着你，而后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既然如此，那你们又何还要告诉我？”隐寒放弃了，退着脚步回到刚才的地方，现在的隐寒，比冷月更想逃离这里。
隐锋一巴掌震在桌上，那响亮的一声，惊得一旁的沐岚瑾拿着手帕不停抹泪。
“因为你心不在隐家！因为你眼里没有我这个父亲！因为你只想着你自己想要得到的，何曾为隐家考虑过。你祖父和我将一辈子的心血花在暮曲，又何为在它如日中天时，选择退隐江湖？淡薄谦谨，无欲则刚。我请问你隐寒，可当得起这个姓氏？！”
隐锋说完一句，就抬脚走一步，愣是将隐寒逼得快出了大堂的门。
许久，隐寒一个人就在那里傻傻站着。此刻的隐寒，哪里还是曾经那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仙风道骨的人儿。但隐寒就是隐寒，即便是虽有逆风难行，也能很快抚平风波。
“如果我心里没有隐家，就不会行侠仗义。如果我心里没有父亲和祖父，我便不会回到这里。如果我的心里没有这个姓氏，我就不会另立凌烟谷，也就不会担心连累到你们……”隐寒看着在座的一众人，一口气将自己这十几年的委屈全都倒了出来。
隐锋淡看人一眼。“那你怎么不说说颜毅。”
隐寒像是已经做好打算，下定决心一般。“是啊。如果没有你们灌输的思想，那我当初就不会遇见她。如果我的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我就不会爱上她，又放不下她。早知如此，我就该什么都没有！”
“让你心存正义、以武行善，倒还是我们的错了？心正则身正，心邪则身邪。”隐锋的怒火正旺，连那沐岚瑾都看得目瞪口呆。就如他自己所说“淡薄谦谨，无欲则刚”，何曾如如此失态过。
隐寒苦笑。“邪？原来，我在父亲、祖父的心里，是邪？”
可笑自己，原来一直都错付了心思，还将它当作唯一的家。
“隐寒……？是啊，我确实不该叫隐寒，我该叫心寒。”
“寒儿……”隐尘用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叫出一声。
隐锋冷哼一声。“哼，你还心寒？你不问问你祖父，不问问你父亲我心寒吗！
从你来到隐家，从第一次听你开口叫人，从你四处闯荡，哪一次不是牵动自己的心。这些，我都可以选择不去计较，可你将整个隐家推上风口浪尖，我是断断不能容忍。”
“好了，隐锋。”终于，坐在堂上的隐尘忍不住打断了争执。“寒儿，祖父今日只想要你一句话，你若是肯放弃那颜毅，仍旧是我隐家的继承人。”
原本听着这话该是幸喜的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家，已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家。就算人回来，心大概也回不来了。与其痛苦的待在这高墙大院里，不如放任江湖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
“祖父，你知道吗？寒儿从小就敬佩您，也是最亲近您。直到今天，寒儿才发现，寒儿错了。”
第八十九章 你好大的胆子
隐寒又对着那已经坐下的隐锋说道。“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里。不管你现在如何否定我，不管寒儿身在何处，从来都不敢忘记隐家。”
隐寒稍稍侧转身子，对着人俯首一礼。“母亲，谢谢你的养育之恩，您照顾好您自己。”
“我生也好，死也罢，从今往后，都再无瓜葛了。月儿，我们走。”隐寒拉着冷月，绝决的大步朝门外走去。
“寒儿，你别走！”
沐岚瑾从座位上立刻站起来就去追，可还没等跑第二步，就一把被隐锋拦了下来。
“让他走！”隐锋怒斥着哭泣的人。
“老爷……！”沐岚瑾被人死死的拽住，不管自己怎么挣扎，始终逃不开隐锋的束缚。哭得泪了，挣扎着疲倦了，最后只好将所有的悲痛化为眼泪，靠在隐锋的怀抱里，眼睁睁看着人离去。
隐寒听着声嘶力竭的呼喊，心都痛了。母亲到底是舍不得自己……
停下来的隐寒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转头的瞬间，却是两个永远难忘的画面。一个绝情的背对自己，一个默然的垂头不语。就在这一霎那，隐寒决定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伤心欲绝的地方。
只有冷月看见，他师父的眼里满是泪水，只是那人的倔强不肯让他留下。
踏出隐家的隐寒立刻骑上马，一路狂奔。冷月骑术远不及人，只好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狂追。直到出城后，在一个小溪边看见那落寞的身影。
冷月下马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唤人。“师父……”
“我没事。”隐寒站在河岸上，任由那微风阵阵，溪水潺潺。
冷月就站在人的身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师父难过，自己也跟着难受。他们说的颜毅，大概就是师父以前在竹园提到的女子。可为什么隐家每一个人都如此不喜欢她，到底她能给隐家带去什么，使得原本淡然的三个人都失了常理。为什么师父上次说的故事，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师父，又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自己这些……
“师父你别难过。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月儿的师父。隐家不要师父，可师父在月儿这里却是无人能及，以后凌烟谷就是师父和月儿的家。”
隐寒眉眼忧伤。“月儿……师父是不是真的很邪？不仅无情无义，还自私自利。”
原来，不管多么坚强耀眼的人，也总会有令他受伤落寞的时候。以前自己总觉得师父像神一样的存在，不仅处事谦和成熟，武功谋略也不输半分。可师父也是人，也会受伤。
冷月想着想着，自己倒是先哭了起来，趁着隐寒没有转身，赶紧抬手擦了。“不！在月儿心里，师父从来都是善良的。凌烟谷，和师兄弟们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隐寒听着冷月的话，紧蹙眉头，背在身后的手也握成了拳。良久，才缓缓开口。
“月儿，你自己先回凌烟。师父还有些事要去办。”
冷月着急起来，走到隐寒身旁摇人。“我不走。师父你要去做什么，带上月儿好不好。北漠十域，凌烟暮曲，你留，月儿便留！你走，月儿便随你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