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域凌烟(7)
松石村旁有一条很美很好听的小河，村里人都叫它“柏水溪”。吃水，洗衣……村里的所有水源都来自这里。
窄小的泥路弯曲，安静的躺在草从小丘间。小冷月一路走着，不时的抬头望望天。
“下雪？”
“下雪～”
“下雪了会是什么样子啊”
小冷月抱着木盆，自言自语。脸上的疑惑、快乐、期待……写满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
“年年许愿下雪，许了十年了，一粒雪花不见就算了……唔？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也没起那么晚啊……”小冷月走下小山坡，看见前面的小溪边，空无一人，不禁嘟起嘴。
溪水潺潺，微波轻荡起圈圈回纹。流水撞击着凸起的小石，生出颗颗水花，而水底的鹅卵石在的阳光下照射竟能看清纹理，精致而又透着秀气。
小冷月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小脚丫浸泡在水里，那一股股流动的液体缓缓从肌肤趟过。一会儿高高抬起右脚，再用力踩下去，溅起水花四散。玩着，洗着，又捡捡形色特异的石头。
“……水……哇！红色的水～！”一颗红色的石头，一条红色的溪水。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的景象，瞬间便勾起了冷月的好奇心。
小冷月两手提着裤腿，在水里一步步的朝前面走去。越往前走，那颜色越发浓郁。就在一个急弯处，落差形成的急流，突然冲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过来。冷月眼睛一眨不眨的想要将那团东西看个清楚，黑乎乎的发丝，发白的皮肤……
小冷月心跳骤然加速，赶紧躲开了那圆滚滚的东西。
“是人头！！！是小孩的人头……！”
小冷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慌忙的朝四周看去。静静的，除了水流声，什么都没有。冷月又继续挽着已经被打湿的裤子，继续往前走去。扒开那弯道边，人高一般的水草。冷月吓得一下瘫坐在地上，满满的一地尸体……
小冷月赶紧从水里爬起来，那水里的石头却磕得脚心生疼。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一边往回跑，一边害怕的不时往会看。
难怪会没有人，难怪会这么安静……原来全都是死人！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穿得那么奇怪？他们一点都不像村子里的人啊。
小冷月跑回原处后，将搁在石头上的衣服胡乱捡到木盆里。心里想着，娘亲肯定没见过这样吓人的场面，这就回家告诉她去。
快速收拾好衣服后，便朝村口跑去。
刚跑出两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回头看去，自己的鞋子还在岸边，又转身回去穿鞋子。刚将脚伸进鞋里，便看见一个接一个的人躺在水中。正随着水波的起伏，一高一低的前进着……
小冷月顿时僵住的身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安的握紧了手里的木盆。
这个人，不是刚才那些人，这是村子里最喜欢逗自己的李叔叔。
小冷月赶紧穿好鞋子，转身就死劲奔向村子。
一路上，景色快速的向后移去。出奇的寂静，不见一个行人。小冷月觉得，从来没有的不安，从来没有的畏惧。此刻，正在自己身上爆发着。快临到村口时，额上也起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放慢步子的小冷月，左顾右看。安静，就像松石村的所有声音都在此刻化为乌有。小冷月觉得，如果非要自己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便是死一般的恐惧。
没走几步，村口前面的路上，便躺着一个人，熟悉得让人害怕。
“娘……！”终于压抑不住的声音从心底吼了出来。
木盆，从发抖的手里滑落，原本还没洗完的衣服，又被裹上一层黑黑的尘土。沾了泥的鞋子，踩过那衣衫，走到娘的身边。看见脖子鲜红的娘，她的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一把剑。地上红红的鲜血，画着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符号。小冷月哭着想要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抱着、拽着，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就是抱不起地上的人。
小冷月跑过间间古朴的泥瓦房，有的已经被烧成灰烬。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任何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只好垂着脑袋，哭着回到娘的身边，一点一点的将人往家里挪去。
半个小时，冷月半背、半挪、半歇的，终于把娘带回了家的门口。
“娘，你不是说要为月儿做好吃的吗？你起来啊，你别睡好不好？”
小小的身影，是倔强得不肯放弃。染红的双手环抱着女子，硬是将人挪到桌子旁靠坐着。然后又打来清水，将人的衣服，散乱的头发小心翼翼的理着。
“以前，月儿总是趁娘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可现在月儿最想的，却是把娘吵醒。”理着理着，小冷月自己也慢慢的坐了下来，像以前一样，依偎在人怀里。
“娘，你以后要月儿去躺在谁的怀里？松石村的夜晚很冷，月儿一个人怕黑。以后，你要月儿一个人怎么熬过这慢慢长夜。你起来带月儿一起走好不好，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凄风苦雨，只要娘还陪月儿一起，在树下看星星，看圆月……”
第十章 百萤城
冷月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竟然就这样躺在自己娘的怀里睡着了。
也许是经历消耗过度，也许是依旧觉得，只要待在娘的身边就会有安全感。总之，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
梦里，松石村真的下雪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掩盖了青山，冰封了小溪。屋前树枝上，结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自己裹了一身的厚实衣服，不顾爹娘叮嘱，一下打开门就冲出去，在雪地里跑着跳着。娘靠在爹的肩头，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后，也跑了出来。从雪地里抓起白雪，揉卷成球，向爹扔了过去。
女子笑着向小冷月招手。“快来啊，月儿……来和爹娘一起玩～”
“来啊，月儿……到爹这里来～”男子也伸出手，蹲在地上。
“娘……！”
从梦中醒来的小冷月睁眼一看，不禁又哭了起来。
“爹！！！”像是溺水的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的出门，朝田间跑去。一路上走着，除了血迹斑斑躺在地上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还在行走的人。
那些面目全非的人，那些断肢残身的人，每一个都让自己避而远之。
等到一步一步接近自家田地时，爹常用的锄头就躺在那里。锄头的旁边，一只断掉的手臂，映入眼帘。手上那粗糙的衣布，正是自己上一次洗过的衣服。这一刻，多希望自己今早洗的衣服是这一件……
小冷月，用那脏乎乎的小手揉着泪眼。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消失。是爹……那么多血，那么重的伤……这世间，孤独得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阴森、寂静的松石村外。
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安置在了这里。小冷月也想写点什么，可是自己什么都不会。
眼圈里的泪，包在眼眶里，然后一滴一滴的砸下来。“以后，就算月儿哭死，也再没有人心疼了。娘，月儿想你。”
傻傻的待了半柱香的时辰后，小冷月咬着唇，向天空望去，忍住了泪。朝着自己爹娘磕了磕头，然后起身离开了松石村。
风，依然吹着。几缕散乱的头发，在空中荡着。摸着兜里那颗从河里捡来的红色鹅卵石，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魂不附体的东走西走着，满脑袋里都是爹娘离开的画面。
再没了家的小冷月，白天赶路或睡觉，碰见什么能吃的就往肚里塞。到了夜晚，就躲在破庙、破屋里将自己藏起来。半夜只要有一点声音，就吓得小冷月瑟瑟发抖。
有时运气好，遇见的庙里还有供品。有时，那些破旧的老屋里，一具具动物的白骨，就会让冷月想起那天小溪里的头颅。
自己一直都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屠杀，可以毁了整个松石村。又是谁，非要杀光了所有的村民？连那外乡的小孩都不肯放过。活着的自己，又是否被杀人的人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