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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南·暗恋(96)+番外

如果她曾经向往过那样的人,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安于平庸。

然而此刻,陈晓森才知道,她能够安于混沌的平庸,只不过是因为,光芒的诱惑还不够大。

被蛊惑,只要一瞬就够了。

目光黏着,然后就这样瞎了眼。

很久之后回想起那个短暂的上午,陈晓森始终觉得,那些瞬间充满身体却又压抑不发的情绪——卑微,艳羡,悸动,欣喜,无望……仿佛无穷的动力,她不再觉得无所谓,而是一下子明白了,那些在她自己的同学室友身上出现过的、被她在心里说冷笑着说肉麻白痴13点的情怀和小动作,原来并不是真的那么肉麻白痴十三点。

“那个盛淮南,好像挺大气的,蛮喜欢出头组织的。”

她学会了旁敲侧击。

“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的确挺好看,不过也没那么好看吧。”

也学会了欲盖弥彰。

偶尔提及一两句,夹杂在对老五老六和女友们的询问中,夹杂在“太空飞船好幼稚啊”“喂这个项目很可爱”当中,包裹得很安全,很隐蔽,却还是在问出口的时候,喉咙微涩。

知道她头晕不想做海盗船,徐志安也坚持要留在下面陪她,最终还是被她推了上去。

“只有三分钟,不用陪我,好不容易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赶紧上去!”

他傻笑着,在一片“你看嫂子多疼你”的笑闹声中,坐进了椅子。

她返身退出,跑下楼梯,站在下面等待。

电铃响起来,她转身,看到盛淮南双手插兜背靠着人工湖的栏杆站着,头侧向湖面,失神地望着什么。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安静地立在五步以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他。

背后是海盗船带来的风声,女孩子们尖叫的声音像一波波的海潮,广播里传来的欢快的音乐,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说笑笑交织成一片嘈杂的烟云。一切都是热闹的,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止的,却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陈晓森甚至能看清那层透明的墙。

三分钟很短,也很长。

就像她见到他,短的只有两幕。

但也许回味会长过一生。

温柔的秋风吹乱了她的额发。陈晓森心中一片温柔。炽烈的阳光透过湖面折射,在她眼底铺展出一片明晃晃的无望。

她会记得。

记得当年自己是怎样手牵着自己的男友,时刻准备迎接男友的目光作出快乐的笑容,却在乘坐游乐项目的时候想方设法假装无意间坐到他身边。

记得她一上午出奇多的废话,好像交往一年和徐志安说过的话的总和也没有这么多,然而其实只是为了隐蔽地夹杂两句关于他的问题。

记得她一动不动的三分钟,那么强烈汹涌的情绪化成了安静的注视观望,绵延成了不再见光死不再混沌消失的自我存在感。

记得,就够了。她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插在兜里,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靠着栏杆,直直地望向灿烂耀眼的水面,直到视线一片模糊。

中午他们一行去蚂蚁王国的餐厅找位子,她在外面接了妈妈和姐姐的电话,示意徐志安他们先进去,不必等她。

她妈妈对于女儿的爱情,极为支持。高中同学,知根知底,又是高材生,人又憨厚……尽管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很多自我保护方面的事情,不过仍然能从字里行间听出满溢的喜悦。

陈晓森苦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牵动嘴角。

等到电话传到姐姐手里,她不再勉强应和。

“怎么了?”姐姐感觉到了她的异样。

“姐,如果……如果你找到了一个相亲对象,一切都很合适,然后准备结婚了,可是这时候,这时候……”

“怎么?”

“这时候你从初中喜欢到现在的仙道彰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然后要带你私奔,你会不会……”

“呵呵,”电话那边的姐姐了然地笑,“又胡思乱想了,我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会不会……”

“我会。”

“恩?”

姐姐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我会提起婚纱的裙角,甩掉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跟着仙道跑掉。”

头也不回。

陈晓森心中蓦然一片清明。

“遇到仙道了?”姐姐的声音有些许揶揄的味道。

“恩。”她点头。毫不迟疑。

“晓森,刚才有句话我没说……”

“我知道。这只是如果。实际上你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仙道来找你私奔。”

“世界上不是没有仙道彰,只是他不会拉我私奔。所以我还是会乖乖相亲嫁人。”

“可是我不同,”陈晓森突然发现,这是第一次,她大声地说,她是不同的。

重点不在于仙道彰会不会在婚礼的时候拉着你去私奔。

重点在于,陈晓森发现,要跟你结婚的人,即使他再好,即使你再惜福,一旦面对一个假想的仙道彰,她仍然会坚定地选择甩掉高跟鞋跟着这个如果的人逃向远方——那么,无论这个如果是否会成为现实,她都会提起裙角,大步地冲出祝福笼罩的婚礼现场。

再也不回头。

她挂断电话,走进餐厅,那几个人已经吃完了,盛淮南不在。

他们开着玩笑说,盛淮南扔下他们六个,领着美女和孩子跑了。

陈晓森同样微笑。

微笑着在黄昏与大家道别。

微笑着告诉徐志安,对不起。

微笑着坐上返程的火车,当它又一次驶进沉睡和夜色中,陈晓森用外套给自己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头靠在玻璃上,渐渐入眠。

少年从床上爬起来,一脸懵然。他的出现和消失同样突然,没有道别,短暂得以至于陈晓森现在竟然有些记不清他那出色的眉眼。

他只对她说过一句话。他说,你好。

像一道迅疾的光,晃花了她的眼睛。

然后却因此看清楚了脚下的路。

她要怎样跟别人解释,她不是爱上了另一个人。

只不过,偶然间发现,提起裙摆,光着脚迎着阳光飞奔的感觉,是那么的好。

她会一直跑下去。

第82章番外院子里开了不认识的花儿

“藤架上开了不知名的花儿,鲜红色的,小小的,像藤萝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我从山上回来才看见。出门时天还蒙蒙亮,我只是闻到一阵凄迷的香气,像是它们才醒来,却哀伤地发觉,夏天已经过去了。”

洛枳在日记本上把这一段写下来时,背后的盛淮南瞥到了,一声叹息。

她听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盛淮南总说洛枳的日记让他看了头疼,如果要他来写,可能只有一句话:

“院子里开了不认识的花儿。”

他像洛枳的妈妈一样喊洛枳“洛洛”,却不明白洛枳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连名带姓地喊他“盛淮南”,甚至日记里也要把这三个字写全。

洛枳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因为她曾经一度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喊出他的名字,也许因为她高中的日记,第一篇的末尾就用蓝色水笔写了半页他的名字:盛淮南、盛淮南、盛淮南。

盛淮南……

邻居老奶奶告诉他俩,可以趁天亮前去爬后山,看日出,顺便接一桶山泉水回来做酒酿圆子。现在正是赏桂花的最好季节,金灿灿的,后山遍野都是,随便摘几枝最新鲜的,洒进圆子里,比酒酿还醉人。

可盛淮南错过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窗子对着东边,阳光刚好照进来,一室明亮。

“怎么不叫我?”他坐在床上赌气,后脑勺儿的头发支棱着,像只气急败坏的喜鹊。

洛枳眯着眼睛笑,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起来吃早饭。

其实她是故意不叫他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心疼,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当时她借着床头灯幽暗的光线看他,看他整个人蜷在被子里熟睡,眉头舒展,安心恬静的样子,特别好看。然后她就悄悄溜下床,轻手轻脚地穿衣,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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