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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和红红经过他们时,那抽雪茄的男人冲他们点了点头,阿英也和他打招呼,客气地问候:“霍老师好。”

红红跟着欠了欠身子。

霍老师继续说:“林聪一直都很关注现代人的精神状态,或者说所谓的中产阶级的精神状态,中产阶级这个概念其实是很西化的一个概念,你看啊,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地,听不清了,阿英小声问红红:“哪家的?”

红红耸肩摊手:“路上遇到的热情文艺女影迷吧,可能很喜欢《几近成名》。”

阿英笑了:“你怎么这么刻薄?”

红红朝他拱拱手:“那今天我只敢认天下第二刻薄。”

阿英看她,问她:“到底有没有人给小翼打电话?他人在哪里?”

红红说:“王老板说昨天还和他一起吃饭了,他很坚强。”

“我是要他人给我出现在这里,和他坚不坚强有屁个关系。”眼看走到洋房的一扇侧门前了,阿英站住了,侧过身打发红红,“你先进去。”

红红看着他,阿英又一挥手,红红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洋房。

阿英走进了那西式花园里,站在一片树荫下,给王老板打电话。王老板很快接了电话,听是阿英,笑呵呵地问:“追悼会还顺利吧?”

阿英说:“小翼的爸爸走了,今天开追悼会,人一直联系不上,你们都不担心他吗?”

王老板说:“阿英,你不要担心嘛,小翼他没问题的,林导过世也有一阵子了,他收到消息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他没问题的。昨天我们也一起吃饭的啊,他绝对没问题,你不放心,我现在就找人去他家里嘛。欸,顾明章你怎么请到的啊?他不是在美国拍戏的吗?”

阿英挂了电话。他把耳机拿了出来,重新戴好,塞紧,但他还是能听到身后洋房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他知道有许多人在说话,他们一定成群地聚在一起,成群地聚在不同的虚拟社群里,他们谈话的内容,他听不清,他们聊天的信息,他没去看。他点了根烟,继续往上追溯他和小翼的聊天纪录。

“导演走了。”消息是他发给小翼的,发信时间是一个月前。

我现在去奥斯陆。

要帮你也买张机票吗?你在哪里,在上海吗?

一个星期后小翼才回复他,文字回复的:东西我送到你办公室了,你留着吧。我不用。

阿英回的是:我看到了,知道了,好的。

小翼还是发文字:里面几张照片真是吓死我了,你小时候和老头子小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啊,他那个遗书怎么回事。小翼问。

算了,反正他就是这样,他们那些人就是这样,装腔作势,沽名钓誉。小翼说。

阿英问他:最近忙吗?

老样子。

现在通告费是第几档啊?

饿不死。

有空去银河吃饭吧。

这是他们最后的聊天纪录。

阿英抽完一支烟了,他挠挠眉心,切回了直播软件。

直播主持人在采访徐逸,背景是一扇窗户,徐逸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迟疑地说着:“我很感激林导,我的第一个最佳男主角就是林导带给我的。他对演员是个严格要求的导演,但是正是因为他的严格才能打造出那样的作品。”

老林记里,大方说:老林最经典是在片场吼他,演员就是工具!如果工具还想被人用那就要拼命表现!你不想当工具就给我滚!然后徐逸要走,问经纪人拿护照,老林早就把的护照锁在自己房间的保险柜里了,徐逸差点疯了。

严明问:阿英在吗?

阿英的手悬在半空,没打字。大方说:大概正在赶路,没空看手机。

严明说:怎么第一个致词的是徐逸?

小查问:不应该是岑老师吗?

辛乃如说:岑叙来了吗?没看到啊。

栋哥说:再怎么说也该是严老师吧?金牌编剧搭档啊。

swat里,小小问:老板,美羽说杜飞跃不想和朱琼琼站一排。还说,早知道她要来她就不来了,她要走,还问我们怎么知道她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小貌说:她身上那套,朱琼琼早就穿过了。

阿英说:你把关河洲放他们两个中间,位置卡得不要太明显。

红红偷笑,小貌冒冷汗。阿英笑笑,问:韦杰呢?刚才镜头里没看到人啊。

他又说:等会儿把他排关河洲后面第二排,他那个高度,镜头过去正好能拍到,那个位置光线也比较好。

红红说:刚才在后院看到他了。老板你进不进来啊?

阿英说:我找找韦杰。

他抬起头,四下看了圈,中式花园里没人了,他附近更是不见半个人影,阿英一回头,踮起脚往那树墙后看,模模糊糊地,他好像看到两个人影站在那树木的环绕里。阿英找到了那树墙的缺口,走了进去,没几步,他就和两个男人打了照面,两人其中一个穿黑西装,黑皮鞋,头发打理得油光水亮,阿英喊他:“韦杰,”他一看韦杰边上的一个光头男人,微笑着问,“您是韦杰的朋友?”

那光头眼神一凛,转身要走,韦杰喊住了他,拉着他,称兄道弟地把他送到了树墙外,一路揽着,往后门走。阿英跟着他们,他站在过道上,目送着韦杰把光头送出了后门。他咳了声,韦杰关好门,转过身,径直往洋房的方向去。阿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他。韦杰挣开了,阿英一瞪他,眉毛一挑,才要说话,一看洋房的方向,两扇玻璃窗反射出一片刺眼的亮光。阿英笑笑,拉着韦杰又隐进了那树墙后。

阿英看着韦杰,说:“你怎么回事?”

韦杰疾呼:“我受够了!”

阿英拍拍他,说:“这一阵子是比较辛苦,行程比较密集,你……”

韦杰高声打断了他:“什么粉丝!什么偶像!一档节目三个月,他们的热情最多也只有三个月!说什么爱你一万年,永远支持你,粉丝崇拜偶像,追星,崇拜,追逐的不过是装饰在我的皮囊外面的人物设定,什么谐星,什么邻家大哥哥,去他妈的,我他妈在台上认认真真唱歌,他们关注的就是我和边上的人的互动,关注的是我怎么喝水,怎么脱衣服,关心的是我穿了什么,会穿什么,衣服多少钱,行头当不当季!

“一点不合他们的心意就说幻灭,就说什么粉转黑,黑他妈的,我倒希望全世界都他妈是黑,黑才会他妈的认真看你的歌词,看你的编曲,给你骨头里挑刺,要我说,黑子他妈的才是推动艺人进步的根本动力!都别他妈喜欢我,喜欢我有什么意义?知道我几月几号生日,知道我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有什么意义?他们管得找吗?关他们屁事!你问问他们,他们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什么时候生日,喜欢吃什么,他们说得上来吗?隔着屏幕当姐当妈,还当经纪人,帮我规划我的未来,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要接,我去他妈的,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他妈根本不认识林聪!我也没演过他导的戏!我来这里到底干什么??!”

这树墙后其实是片迷宫。迷宫很小,路程很短,很难迷路,很快,阿英和韦杰就走到迷宫中心的喷泉池了。那喷泉池是用彩色碎瓷片拼出来的,五彩斑斓。水池里有一些硬币,在阳光下闪着柔光。

阿英点香烟,看着韦杰:“说完了?”

韦杰啐了口,指着那些硬币问阿英:“你们把它当许愿池,问过它的意见吗?”

阿英还看着他:“你卡上没六位数存款你还敢说这些吗?”

韦杰又啐了口,摸出一个塑料小包,一屁股坐在池边。阿英一把把那塑料包夺过去,攥紧了。韦杰要来抢,两人背后的树丛忽然一阵悉悉索索,阿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韦杰也住手了。两人齐齐往传来骚动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脖子上挂着台相机的年轻男人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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