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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线(4)

辛乃如说:堵车吧。

小查说:他最近还都在上通告啊?

辛乃如说:老林唯一的血脉,还要麻烦大家多带带他,十八岁就拿金马新人,现在混成这个样子。

辛乃如又转去纪念群说:老林唯一的血脉,还要麻烦大家多带带他,十八岁就拿金马新人了!要是哪位导演,哪位制片有什么合适的角色!

阿英转回去看直播,“林聪纪念馆节揭幕,追悼会现场直播”已经不在主页上了,他找了会儿才从顾明章的粉丝页面上找到了那个直播房间。他点进去,镜头从屋外转到了一间满是人的客厅里,太多了,大家不是穿黑色就是穿白色,表情都很严肃,手里都举着酒杯,三三两两站在一块儿,乍一眼也分不清谁是谁。没有人不在说话的,声音不小,汇在一起,听上去像很吵的抽泣声,又有些像罐头笑声。

朱琼琼出现了。

她一进去就和迎面见到的一个穿素色唐装的中年男人打招呼,两人热络地拥抱。

阿英隐隐听到朱琼琼尖着声音问候对方:“大方老师,好久不见!”

大方抱着朱琼琼,一时没松开手,两只肥厚的手抚了两下她的后背后,朱琼琼转身一看:“小查,辛老师!大家都在啊。”

她从大方的怀里抽了身。小查,辛乃如都上去和她握手。

阿英不看直播了,回复了小小:打电话给Judy,她店里总有酒吧,让她送两箱过来。

他又问:87的那箱开了么?

小小说:没有您下旨,哪敢啊。

阿英说:开吧开吧,都开了。

还有两站就到他的目的地了。地铁上的多媒体平台正在播放演员杜飞跃的一段采访视频。阿英取下了一边耳机,一时间,地铁在轨道上运行的噪音,四周的说话声猛地灌进了他的耳朵。他听到超市橘子打折,公司主管偷情被抓,孩子的奶粉没了,父亲的病危通知下来了。阿英转头小心地看了眼那病危父亲的女儿,女孩儿低着头,半边脸被头发挡住了。她的世界好像很安静。

杜飞跃的声音在车厢里显得很轻,他说道:“其实我觉得不能说凶,只是比较严格,当时制作电影的条件其实不像现在这么便利,现在谁都能拍电影,真的,现在的高清摄像机,还有无人机,还有视频剪辑软件都很容易上手的,以前租设备,租场地其实都很困难,就是既然要做了,这么困难都做了,为什么不好好做呢?就是这种感觉。”

他这一席话说完,后面紧接上来的是一段“林聪访谈集锦”,一个鬓角斑白,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或是站在不同的电影海报前,或是坐在不同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电影频道,视频网站,或是新闻频道的话筒,穿着同样的白t恤,同样的卡其色裤子侃侃而谈。

“什么奖项,奖项无非是卖人情,靠公关,反应的一段时期的政治倾向,政治需求,就是对电影的一种消费。归根结底,毫无意义。”

“你看啊,现在拍什么同性恋,无性恋,恋老,恋童,慕残,**,什么种族歧视,女性意识,变性人,要么是穷得衣不蔽体,要么就是喝咖啡,品红酒,吃奶酪,郁郁寡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海明威,对福克纳了如指掌的所谓中产阶级,要么就是住豪宅,开跑车,光顾画廊,投资慈善,对药物上瘾,空虚,抑郁,被父权形象压迫,恋母的所谓有钱人,怎么就不拍拍普通人呢?什么是普通人?任何一个不看我的电影的人都是普通人。我不拍他们,那我还正常吗?”

“对现代人来说最重要的永远只有两件事,一是生活怎么才能更方便,二是赶上潮流。”

也有人别的人在看电视。一个人问:“这个林聪都拍过什么啊?说话这么狂?”说完,那人低下头摁手机,打字,盯着手机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白线》,《春潮》,《下午三点半》……哇噻,得过好多奖,哦哦《修罗之隐》我有印象,那个禁片嘛!”

他边上另一个人便说:“反正不是拍那种很穷的山沟沟,就是拍什么腐败啊,压迫啊,这个黑那个黑,天下乌鸦一般黑啦。老外喜欢看,反正不是拍给我们看的,是拍去得奖的啦。”

阿英在这一站就下了。

出了地铁站,他站在路边一时间迈不开步子,他面前是一排共享单车,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油烟味。阿英打了个喷嚏,左看看,右看看,一摸口袋,轻骂了声,马上打电话报了警。他的钱包被偷了。和警察汇报了情况,他打电话给红红,吩咐说:“帮我挂失银行卡。”

红红不无意外:“钱包丢了?那身份证呢?哪儿丢的啊?你真搭地铁了啊?”

红红又说:“我表姐夫好像就在这一片的派出所,我让他帮你留意留意。”

阿英说:“身份证和护照放一起了,在行李里,让小A直接送回家了。”

阿英问:“韦杰人呢?”

红红顿了会儿,说:“刚才还在呢,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影像社》来问能不能等人都走了,在这儿拍几张照。”

“拍谁?”

“就拍房子啊,还是你又想出镜?还是想掌镜?”

“小翼人呢?”

“我打去他公司问过了,应该在路上了吧。”

阿英说:“你和他们说今天不行,”他一吸气,“等等,他们带谁进来拍啊?欸,他们下期封面找的谁啊?你问问。”

他又说:“你把小翼经纪人的号码给我。”

没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红红发来的一个号码,他没立即打电话过去,他去边上的便利店刷微信买了包烟,买了个打火机。

阿英在路边点烟,抽烟,研究导航地图,离林聪纪念馆还有两条街,步行需耗时十五分钟。

红红又来信了。《影像社》下期封面人物是EVEN,一款皮具品牌推的。

阿英想了想,和红红说:小翼和他们同公司的吧?问问能不能让他上个内页。

阿英转而又告诉“飞天螳螂”:钱包被偷了,还好有手机。我爱我的手机。

他又切回地图导航,和四周的街景比对着看了会儿,他决定步行去纪念馆。

第2章 .

到了纪念馆附近,在大马路上已经能看到洋房的红色屋顶时,阿英转进了边上的一条小弄堂,那弄堂里停了不少采访车,一些小孩儿好奇地围着这些白车子探头探脑地往车里张望,大声念车上的印刷字。

“这辆是……卫……一套!”

“这是……yu……电……台……”

“这个,这个……网……乐……新……”

红红告诉阿英,银行卡挂失好了。

好的。我到了,在后门。

阿英发送完消息,等在一扇红色的小门前。他看着那群孩子,他们把能认出来的字全喊了出来,把采访车的所属关系全搞清楚了,就笑着跑开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红红站在门后松了口气:“还真怕你赶不上!走吧,快两点了!”

阿英进了门,这门后就是条长长的白色廊道,廊道上爬满了繁茂的藤蔓植物,几片鸭掌形的叶子垂得很低,在风里转动着。

这条廊道的两边各有一个院子,一个大一些,园艺设计洋派,绿草坪上能看到成排的,两米多高,顶端修剪得颇平整的一圈绿树,那绿树外围零星散落着些乳白色的大理石雕像,大小不一,随意地摆放着,有马的,有裸体女人的,还有一只眼睛的月亮的,多数都平放在草地上,再外围就是些杉树了,高耸着;另一个院子要小许多,更靠近洋房,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子,石桌石凳后种了排墨竹,那墨竹在灰墙上落下浓郁的黑影,风一来,竹叶梭梭地响,那影子却一动不动。此时,石桌边,墨竹前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女人,奋笔疾书,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两鬓已经雪白,抽雪茄,滔滔不绝。

“《春潮》这部电影比较特殊,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可以讲它是一部女权电影,里面的女性意识非常强,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说林聪导演走在时代最前端的原因,《春潮》故事里的女主角,一个十四岁,豆蔻年华的少女,她面对家里来的一个健身教练,然后这个教练还和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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