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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冤(23)【CP完结】

作者: 池问水 阅读记录

如何与少廷交代,那更是锦上添花了:你待看押这么几日,莲声便去跟了李宗岱,终于李宗岱将他折磨不过,他走掉了,亦不要你了!

陈宝琴几乎是为神仙之眷顾而落泪,要去裁自己的嫁妆衣服了。

她算盘打得好,杨少廷刚保释出来回了家,次日她便切切地去和他倾吐衷肠。

杨少廷见了她。

少爷的脸色是灰白的,几日的茶饭不思,愈发是瘦削下来,头发只略略地向后梳了。他如今身材更是高挑单薄的,恍如一根玉雕烟杆。

宝琴打扮得素净,黑旗袍,白的狐毛裹了一圈儿,仿佛一支悬铃花,显得干净而憔悴。

杨少廷屏退父母,背靠着沙发,好似劳累过度,半合着眼睛,听她讲精心粉饰的来龙去脉。

他听见陈宝琴四处奔波,将自己救了出来。又听见莲声弃他而去,同时将李宗岱打了伤,而今不知所踪了。

杨少廷的手指交握着,抬了眼皮,声音从胸膛里压出来:“不知所踪。”

“下人本就是如此的,树倒猢狲散,少廷,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了。”陈宝琴拉了他的手,慢慢地摩挲。

杨少廷依旧是不看她,他将手抽了出,去端一个茶杯:“有劳。我多谢你。”

“我不要你谢我。”陈宝琴柔肠百转地,小鸟依人起来:“我两个从小便是相熟的。”

杨少廷透过逡巡的茶叶热气,看了陈宝琴一眼。

陈宝琴走后,杨少廷独自坐在原地,打了个寒噤。他咳嗽一声,道:“莲声,我手冷。”

四周静默。

座钟平稳,再过一刻便是子时。

三祥城今冬的雪下得多,下得悄无声息,织了个模糊松软的被。披天盖地地下来,仿佛连爱恨潮汐亦要掩盖了。

杨少廷抓起茶杯,摔了个粉碎。

夫人近来神经衰弱,听见动静,便悄悄地下楼来——她本是不能下楼的,少廷回来,她才有了心劲。

杨少廷听见她,并不回头。

“少廷……”她轻轻地唤道,走近了去。她本能地晓得杨少廷是在暴怒,也隐隐地觉察了是何缘故。然而她身为人母,总是肯为了少廷心痛的。

“少廷,”她站在少廷身边,轻轻地将他的肩膀揽住了:“莲声有在杨府的时日,也足够了。”

杨少廷顺着她的力道,一言不发。

“宝琴等待你,也等待得很久了——你是大了。来日虽长,为今也要打算。”

杨少廷抬头看了她。夫人低头望过去,她从未见过杨少廷如此的眼神,一时半会,竟生出一些惧怕来。

杨少廷垂下头,末了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真是知道了。

他这才晓得他是年轻的,年轻气盛,看不出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故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杨少廷将碎的茶杯捡一片起来,捏在了手心。尖锐边沿割得他痛,是该痛的,他该痛一痛的。

陈宝琴说的话,他信她奔前走后地营救,信爹娘昼夜不眠地担忧,唯独于胡莲声,他是不信的。他猜莲声没有听他的话,以不知怎样的方式引火上身了。

他朝外头看,今夜乌云闭月,不复清辉。他想起从前给莲声做的衣裳,蚌白的底,莲声一穿,脖子侧过来,耳朵就显得格外地红。耳朵一红,脸也是红的,他说话结巴,说少爷,多谢你,你真是好。

杨少廷将手掌摊开,细碎的血注流下来,他直愣愣地看着它流无可流,便凝固了。

一夜无眠。

次日晌午,严先生来了。并非是他要来,而是杨老爷叫他来的。杨良辅的精神恢复大半,讲话也慢条斯理起来。他在书房中倚着桌子站定了,开门见山:“莲声是不是你送走的?”

严在芳从不对他撒谎,同时感叹于他的机敏,坦然道:“是我。我送他去了奚平。”

杨良辅将将雪茄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你不要告诉少廷。权当做胡莲声自己逃走了。你劝一劝他,他听你的话。”

严在芳不置可否:“那么少廷……太可怜了。”

杨良辅吐出了烟雾,垂着眼微笑了:“可怜有什么用处呢?”他将剩余的雪茄递给了严在芳:“在芳,你答应我,不要跟少廷讲,你答应我吧。”

严在芳看着杨良辅的侧脸隐没在冬日的明亮光线里。他从不违抗他。杨良辅是他所爱,尽管他两个爱得全然不对等,但严在芳追求他求得惯了,本能地就要答应这个旧日的爱人。

严在芳低过头,轻轻地咬住了雪茄。

如此,杨少廷最后的指望亦断绝了。

傍晚,他向陈宝琴挂了电话。他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说完的,只看见杨太太眼泪沾巾地,又拉住了他的手:“少廷,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你和宝琴,都会好的……”杨老爷坐在他身边,将烟灰弹了,一个字也没有出口。

杨少廷的婚礼定在三月初。由于陈宝琴的缘故,报纸上登了启事,俨然是陈宝琴下嫁。过场走得服帖妥当,杨少廷只需去福兴堂吃一顿饭罢了。元是定在宝通楼,陈宝琴仿佛忌讳这个地方,改换了。

杨少廷穿的玄底的长衫,没有别的装饰,单单前襟别了花。陈宝琴挽着他,她爱穿旗袍,今日珠光宝华的是她,笑靥如花的是她,胜券在握的也是她。

杨少廷站在门口,脸上百无聊赖,定定地出神,倒仿佛今日之婚礼与他毫无干系了。

陈宝琴按捺着不开口,只将他挽得更紧,待到宾客散尽,二人步入杨府的喜榻了,陈小姐——或称杨少奶奶,这时候终于脱下了笨重仪饰,拉着杨少廷两厢坐在了床上,情意绵绵地:“少廷……”

杨少廷拍了拍衣服,看了陈宝琴一眼:“做什么?”

此值新婚良夜,他这叫语出不善了。

陈宝琴已然知道了他的脾性,也不生气,接着柔情款款:“从前你还叫我姐姐的,我不让你叫,你还记不记得?”

杨少廷鼻子里笑了一声。

“我那时候总爱找你玩,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少廷,你说这是不是……”

“孟五怎么不来?”杨少廷侧过脸,将她的话音打断了。

陈宝琴一愣:“孟五、孟五他不在三祥城了。”

杨少廷将胸口的花卸了:“你也不叫李宗岱?”

陈宝琴抓着他的手:“我以为你不喜欢他的……”

杨少廷起身,自己捡杯子倒了茶,不咸不淡地:“你们三位不叙一叙旧,怎么对得起我坐在这里?”

陈宝琴怔在了当场,未及开口,便听杨少廷又朝她笑:“我今天喝得高了,是高兴。即便说错了话,你不要记心。”

杨少廷极少对她笑。然而此刻她感受不出怦然心动来,只按紧了胸口,悄悄地拭了一滴香汗,答应道:“哎。”

莲声在一日后的下午抵达了奚平。奚平这个地方偏远,严先生给他的箱子里的确是有一些分量,满打满算,足够他花上两三个月。

然而胡莲声是劳碌惯了的,绝无坐吃山空之恶习。他遍寻茶楼饭馆,继续做他的事,他是有本事的,在宝通楼学的手艺,于奚平养活他自己,是绰绰有余的。

莲声这个人,脑子不复杂。唯独在杨少廷身上,便仿佛多出几个神经来。

他不晓得严在芳会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少爷——少爷如今也不晓得如何了,会不会来呢?他想着要在奚平寻一个显眼的位置,那么少爷就好找一些,然而想了一会儿便又作罢了:他怕李宗岱也找来了。

如此反复寻思,他竟也高兴起来,仿佛少爷明天就要来了。他三心两意,手揉在面团上一轻一重地,最终将个面团发糟了。

二十五、两不疑

陈宝琴的婚姻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往外一走,便都晓得她是那个杨少廷的老婆,自小跟杨少廷一起长大的,是青梅竹马。她也高兴,趾高气扬地,说晓得就好,杨少廷从小听我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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