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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冤(9)【CP完结】

作者: 池问水 阅读记录

先生懒得理他,伸手接来,谁知扶着眼睛框子看罢,这一回倒不像从前,痛骂他的文章狗屁不通了。

先生良久不语,最终问他:“虽不是什么好的比喻,但是怎样的声音会如同莲花呢?”

杨少廷瞪着他,讲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常事,先生不以为意:“我看你从头将女的比作花,写到一半儿偏了题,”先生抬起脸:“可别是莲声又……”话说到这儿,先生摸自个儿的下巴,将末尾的一句话又瞧了一道。

他扫了一眼杨少廷,皱起了眉头,没有讲话。半晌开了口,声音有些轻:

“少廷,我记得,你十六了?”

“再过三个月十七。”

先生若有所思起来:“哦,这样儿。”

先生拍了拍杨少廷的肩膀,将眼镜取了下,露出了眼角的一些黯淡纹路,笑起来:“没有事情。想你大好的年纪,心中又无拘束,想做什么,就能去做,叫人心生艳羡。”

年长者的叮嘱是类似春风过驴耳的。杨少廷楞里楞气:“先生想做什么,也能去做!”

先生将眼镜架了上,将纸一拍杨少廷的脑袋,复回常态:“胡说八道,谁都和你一样是少爷么?”

作文先生临走之前,是要去老爷或是太太处汇报情况的。

杨老爷与作文先生是熟识,见他正好来了,也不拘礼节:“在芳,我儿子学得如何啊?我指望他早些跟着我呢!”

严在芳望着他:“少廷大了,不比从前,现今文章写得马马虎虎,足以派上用场。”

杨老爷点点头:“是,是大了。”他又想起来,拿手比划:“当初你见他的时候,他还那么一丁点儿!”

严先生匆匆忙忙地一笑,不再讲话了。

十、一方水

不须严先生提醒,杨老爷也知道少廷是大了:陈宝琴家催得十万火急,玛丽的娘见着他便要问少廷,东面的蒋小姐,西面的彭姑娘——三祥城内没有比他的儿子更为畅销的少爷了。

可是皇帝不急。

杨少廷自个儿心里是懒得想这些事情的。他觉得成家立业,于他早得很,他还有大把的事情没有做,但至于什么事情,他又懒得想,没有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想。

故而是日夜里,月明星稀,他方和杨老爷回了家,百无聊赖,拉着胡莲声,要教他打桥牌。

杨老爷看他没事儿,趁机一把将杨少廷抓进了书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杨少廷的牌一抖,摊了一地,话还没说完:“莲声,笨,这儿该打梅花六!”

莲声不敢掺和:“哦、知道了,梅花……”

杨少廷竖在书房里,心思还飘在如何使胡莲声输给自己上头,他一声不吭,将衣服拍齐整了,心里暗暗好笑:莲声打牌还不傻,有点儿难骗!

杨老爷不急不慢,在房里兜着圈儿,最后坐在扶手椅内,开门见山:“少廷,宝琴和玛丽,你喜欢哪一个?”

杨少廷一听,笑就没了:“什么?”

杨老爷拿指节敲桌子:“我问你以后要和谁结婚!”

杨少廷艰难地咽了口水,面上不动声色,手绕到后边儿,掐了自己一把:妈的,没有做梦。

他登时头大起来:“爹,早着和儿,我才十六。”

“早晚都要谈,早些跟你谈了,你早些明白,”杨老爷向后一仰:“早些明白,就少花些功夫在旁的身上。”

杨少廷看这回是不要他当机立断,才放下心来,面色自如:“我有数。”

他没数。

往常他压根儿不往这上头想,这回仔细一想,脊背立刻就发了凉。

陈宝琴和玛丽,不谈玛丽,光是陈宝琴,杨少廷就脑袋发麻:这可是那个陈宝琴啊!

杨少廷发自内心地对她生不出一丁点儿的情愫,这小姐不难看,可能亦不讨厌,只是他实在喜欢不起来,或因小时候过于熟稔,又或不爱她的着装打扮——不爱别人的理由太多,越是细数,就越是对那人感到厌烦:只是不喜欢罢了,就算是究到了根本,也是不喜欢的。

至于密斯玛丽,杨少廷的脑海中立刻想起一杯蓬松的蛋糕,她是最不打紧的。杨少廷将衣服拍了齐整,告辞父亲,说自当好好考虑,随即迈步出门,还没见着胡莲声,先喊起来:“莲声!做些吃的来,我饿了。”

莲声将牌两摞分叠,自个儿打扫起了客厅,一听杨少廷叫他,跑过去:“要吃什么?”

杨少廷见着他,心思立刻挣了出来,面色红润,有些松气了:“绿豆糕红豆糕,什么豆糕都成,你去给我做一些!”

莲声点点头,匆匆地要往厨房走。他一转身,扬起一阵风,扑到杨少廷的脸上。

杨少廷吸了吸鼻子,立刻闻出了胡莲声:这家伙又把这个破衣烂衫洗了一道——我早叫他扔了!

他预备喊住胡莲声,然而莲声领了命令,立刻要去厨房,跑得远了,只留下一个背影,后门的油灯打在他的脑袋上,照得他整个人发着昏黄黯淡的光。

杨少廷将嘴巴闭住了。

他此刻只是在身后看着他匆忙地走,这心里却忽然间猛地拧了一下儿:他怕胡莲声走着走着,走不见了。

这个害怕是极其荒诞的,然而这一闪念的恐惧,使得杨少廷追了一步,脱口而出:“做好了,你得给我端过来!打牌!”

莲声听见了,一回头,灯在他脸上,画出一个笑的纹路:“噢!”

杨少廷收了脚,他想胡莲声肯定觉得他莫名其妙,所以胡莲声在那儿笑:“你笑什么?!”

然而此话一出,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了:两个人不过隔了五六十尺,送山送水似的喊,真是不够丢人的!

杨少廷反过身,脚步轻快,一屁股坐上客厅沙发。他手往旁一伸,正好够着莲声摆好的茶杯,里头泡的茶叶尖子浮着,在跳,是胡莲声趁着他被喊去书房,重新泡的。

杨少廷抿了一口,热流一线入喉,心里头竟悄悄地和茶叶一同跳动起来了。

他想胡莲声不是没有给他泡过茶,怎么今天仿佛格外地令人满意?

他盯着叶片儿,无事可做,脑子里打起了算盘:近来的一笔生意,是我自己谈成的,我抽了成,好家伙,挺大一笔,做点儿什么?

杨少廷对着茶杯慢慢地吹,记起一件要紧事:得把胡莲声的烂衣服给扒换了,给他买件新的。他一屉子乌的,我就买个白的,好极,那么我去同来凤祥的商量着,缀个新花式,仔细地讲一讲,上边儿拿金线一穿——慢,等一等。杨少廷从一片入神中抽出身来:三祥城里,哪有少爷亲自出谋划策,给跟班儿买衣服的?

他思索至此,脸上本来神态轻松,谁知一会儿就没了笑色,最终算盘破裂,只好想着委任管家去来凤祥说罢,再托他捎给胡莲声。胡莲声的尺寸跟他差不离,或许更宽个寸把,这是小事。

然而杨少廷今日尤其别别扭扭地,脑子竟逃不出一个念头:我去他娘的,我想自个儿带着胡莲声去!

他越是想,表情越是狰狞,待到胡莲声端着豆糕来了,先吓了一跳:少爷坐着没事干,自个儿气自个儿,脸给气红了。

“少、少爷,做好了。”莲声将碟子一放,在旁站定了。

杨少廷扭头看他一眼,将茶杯一撴,语气不善:“莲声,我早叫你把那破衣服扔了——”话没说完,杨少廷的肚子沉沉地响了一声。

莲声没憋住,赶紧将碟子推到杨少廷跟前:“少爷,先吃吧,有什么要讲,我听着。”

杨少廷脸上挂不住,恶狠狠地先拿了一块儿。

然而胡莲声做的这豆糕实在是美味,杨少廷吃了两口,就着茶下肚,一抹嘴,竟然哑火了:“就你这衣服,我和你讲了多少次?”

莲声的眉毛耷拉下来,笑得无可奈何:“少爷,还是节省些,你穿得光鲜就成了,旁人也不会去瞧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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