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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有雨(12)

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宋菀说:“进地下停车场吧,我朋友借给我的车停在那儿。”

车拐入地下,头顶日光一寸一寸收敛。

叶嘉树找了一个空位把车停下,宋菀下了车,顺着顶上悬挂的牌子往后找。

“多少号,我帮你找。”

“C63。”

叶嘉树望了望,走进邻近的通道,挨个挨个往后找,60,61……

叶嘉树停下脚步,“这儿。”

宋菀急忙转身朝他走过来。

叶嘉树打量着落了灰的车,“这车还不错。”

宋菀笑了笑,傅小莹这人办事还是厚道的。

她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滴的一声车门解锁,确认无误,便又将钥匙揣回口袋。

“不试试?”

“回头出门再试吧,我上楼看看公寓情况。”

叶嘉树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

宋菀笑意很淡,叶嘉树明白她擅自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了客套。也是,道别的话已经说过。

“走吧。”

宋菀正要转身,旁边C64停着的一辆福特轿车滴的响了一声,她意识到自己挡在那车的车门外侧,赶紧往外撤了几步。

这时候,车门打开了。

“小心!”

叶嘉树猛地冲过来,将她往外一扯,转个身自己背向福特的车门。

宋菀一时发蒙,脚下趔趄两步站定,听见叶嘉树闷哼一声,急忙抬头看去,顿时一个激灵——一个散发的女人怒目圆睁,两手紧紧抓着一把匕首,匕首的顶端……

叶嘉树反手抓住那女人的手臂,使劲一别,一拧,女人痛得松手,匕首哐当落地,叶嘉树就势手腕一扭,将女人整个压在车身上,冲宋菀喝道:“报警!”

宋菀这才反应过来,从他浅色T恤上渗出的血液火一样灼痛眼睛,她慌忙两步跑过去,“叶嘉树,你……”

“我没事,你赶快报警。”

宋菀点头,手颤抖着去摸包里的钥匙。

女人脸被摁在车窗玻璃上,整个扭曲得变了形,她斜眼瞪着宋菀,眼珠几要脱眶,“宋菀!你不得好死!”

宋菀一顿,朝女人脸上看去,这人她认得,虽然只见过一面,她认得——李妍,上回傅小莹提过的,当年面试,被她给驳回没签的那个女演员。

宋菀手一松,手机跌回包里,“……这人我认识。”

叶嘉树皱眉看向她。

“我认识……放了她吧。”

“她冲你来的,下次……”

“我知道,放了吧。”

叶嘉树踌躇一瞬,松开了手。

李妍立马退后一步,像看什么脏污一样瞪视宋菀,“你充什么好人!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个臭婊/子,活该破鞋一样被唐蹇谦玩腻了扔掉!”

叶嘉树弯腰拾起地上匕首,冲向李妍,“快滚!”

李妍看向叶嘉树,“你算个什么东西……”

“滚!”痛让叶嘉树面目狰狞,他迫近一步,那匕首尖端正对着李妍的眼睛。

李妍抖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瞧了瞧叶嘉树,再瞧了瞧宋菀,最终还是绕过车尾,跑了。

宋菀赶紧脱下身上的衬衫外套,胡乱地叠了叠,按向叶嘉树的背后,她说不准伤口有多深,只是血开了闸一样不停地往外涌。

她心慌意乱,“……你自己按着,我叫救护车。”

“不用,”叶嘉树按住她的手,把车钥匙递给她,“开车吧,去医院。”

宋菀慌忙点头,要去扶叶嘉树,叶嘉树摆手,“没事。”

上了车,宋菀把钥匙插/进去,转了两下,没打着火。

叶嘉树伤在左背,侧了侧身,艰难地将右手伸过来,替她打火。

她要去挂挡,又想起安全带还没系,手忙脚乱的……突然之间,手指被捉住了,一片冰凉。

她低头去看,是叶嘉树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擦拭——她才发现自己手上沾着他伤口的血。

“……别慌,我死不了。你先把手擦干净。”

黏稠的红色粘在她净瓷一样洁白的手指上,像他曾经见过的蔻丹那样刺目。

作者有话要说:2018/11/03 改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开车载着处理过伤口的叶嘉树回清水街的路上,宋菀感觉到一种迟缓的恐慌。她以为在父亲去世之后,她就再也不会明白恐慌是怎样的滋味,因为天早就已经塌了下来,她是正正好接住的那个人。

她依然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她坐在桐原路99号的穿堂风里,纱帘被风刮起又“啪”一声地吸在玻璃窗上。天黄得出奇,在任何文艺作品之中那都是一种末日的景象。

当雨落下的时候,唐蹇谦也回来了,他大衣没脱,站在背阳处,一道无法绕过的影子,“……他给你留了遗书……你要看看吗?”

她尖叫着让唐蹇谦不要过来,那道影子却还是越来越近,最终一条铁铸般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强硬地往她手里塞进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他展开给她看,那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是暗沉的红色。是血的颜色。

唐蹇谦手臂将她搂紧怀里,像是要搂住一缕即将消散的亡魂,他说,“你以后还有我”。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是笑了。还有什么“以后”。她一生所有的希望都结束在那个昏黄的雨天,只剩下践行纸条上宋靖东留给她的诅咒一样的遗嘱:“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那场雨一直下到今天。

车速慢下来,满街都是匆忙躲雨的人,

宋菀打开雨刷器,“南城还是这样,雨说下就下。”她笑了笑,觉得这样恐慌好像消退了少于。

叶嘉树背上缠着纱布,隐隐的疼痛让他提不起精神,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上楼进屋,叶嘉树跟宋菀打了声招呼,进屋倒头就睡。

宋菀忙过一圈回到卧室,在床沿坐下。他趴睡着,脸让重量压得变形,发丝落在额头上,眉头皱作一团。

她看着他,心里出奇地柔软,却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剧预感。

小时候下暴雨,只一个下午,小学门口便淹了水,宋靖东淌着大腿深的浊流将她从大门口栏杆上方接出来扛在肩膀上,她举着一柄聊胜于无的小红伞,被雷声吓得一声尖叫,赶紧撒了手。那伞被湍流冲向远方,像飘在水面上的一朵红花。宋靖东步子迈得更快,抵达水势渐小的上坡地段,将她放在汽车顶上,嘲笑她胆儿小。她哭得早没了力气,用响亮的打嗝以示抗议。那天回家冲过热水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宋靖东坐在客厅里,手捏着棉签给自己上药。她走近才发现他的小腿肚让不知道什么东西剌出老大一条口子,旁边垃圾桶里一团沾了血的棉球。

活到现在,两个男人为她拼命,为她受伤,一个是她父亲。

一个在眼前。

她突然想把叶嘉树喊醒,问问他图什么,在她这样一个人身上,他还有什么可图的。

可倘若他什么也不图……

她发现自己怕的便是他什么也不图。

叶嘉树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起初他以为是错觉,睁眼闭眼几次,那香味缭绕不散,近得仿佛就在跟前。

他从床上爬起来,牵扯得伤口疼了一阵,他歇了片刻,循着香味找过去,在厨房里逮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他租的这房子五脏俱全,上任房客留了整一套的厨具,但他不会做饭,从没用过。眼前这场景比梦里更不真实,直到宋菀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能帮忙添饭吗?”

客厅里老式的圆桌是房东留下的,上了年代的东西,桌面上伤痕累累,他拿好几层报纸盖着,压了盆绿萝,是对门搬家的时候拿不走硬塞给他的。

如今他与宋菀围着圆桌坐下,大口的盅子里乘着排骨汤,两个素菜做陪衬,米饭飘着热气,他踌躇着不敢动筷。

“尝尝吧,虽然我七八年没弄过了,但应该能吃。”她拿勺子给他盛汤,递到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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