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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音(63)

是她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毓兰的病,时常发作,每一次,都非常严重,像是要离开。

而每一次醒来,她的脸颊就越发透明苍白,像是要马上化仙而去。

所有人都清楚,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那香囊,只完成了大半。

这天,雪后初霁,阳光遍洒大地,茫茫白雪,幽幽地闪着光。

淡淡的赤金,笼罩着世间的一切。

就连那些铅灰色的砖墙,也仿佛有了生气。

毓兰从宫女无意间推开的窗户中,看见了这番美景,忽然便有了精神,表示要去外面坐坐。

于是,靡音就陪伴着她来到御花园静宁湖中的八角亭里。

亭子修筑在湖水中央,四面由游廊相接。

地面全由大理石铺成,人模糊的影子,在上面缓缓移动。

内侍们端来了乌木软榻,宫女们细细地铺上了暖热的毛皮垫子,又为毓兰拿了暖手炉,披上了厚厚的貂裘。

可从靡音的眼中望去,笼罩在厚重暖意中的毓兰,还是冷。

一种从体&内涌出的冷,怎么,也暖不了的。

接着,毓兰躺在软榻上,安静地看着天空,而手中,则拿着那未完工的香囊。

那天,蓝得异常纯粹,看久了,眼里总是湿湿的。

靡音也静静地在石凳上坐着,沉默地喝着茶。

在静谧的空气中,有种绮丽的香气,混合着药香。

原以为,时间会在这样的安宁中过去。

但毓兰开口了:“靡音,你说,独贤会喜欢这个香囊吗?”

靡音没有回答。

她面前的茶,是刚滚开的,带着清新的香气,舒缓地向她卷来,像朵盛开的魅惑人心的花。

毓兰对她的沉默并不在意。

就像是,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出走的那天早上,我答应为他缝制一个香囊……究竟过去多少年了?”

靡音依旧看着杯中的茶叶,如云般,舒卷不定。

像是舒缓的挣扎。

素雅的丝线,在毓兰柔&软虚弱的手中翻飞着,她没有抬头,忽然问道:“靡音,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独贤不再打你了吗?”

靡音摇摇头,影子在茶面上晃动了下。

毓兰根本没有看她,但她似乎从空气的流动中感觉到了靡音的动静。

她缓缓说道:“其实,我为的并不是你,而是独贤。”

即使是晴天,可风还是挟带着冰冷的气息向着亭子中的两人袭来。

靡音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他每一次动手,你与他的距离就会更远。”毓兰的语气很轻,有时居然听不见。

“怎么会呢?我永远都必须待在他的身边,直至死去。”靡音的语气将空气中都染上了淡淡的讽刺,只是不知,讽刺的是谁。

毓兰忽然叹口气:“靡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你明白的。”

靡音想说什么,但转头,看着毓兰那比地上的雪还要苍白的脸色,便将带刺的话咽下了肚子。

“靡音,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毓兰温和地问道。

今天的毓兰,精神似乎很好。

靡音忽地想到了回光返照,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但,这是必须经历的事情。

是的,总有一天,这是会发生的。

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

靡音不想拂她的意,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软:“你说。”

“独贤从小,便很冷,从来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透露出来。他很少哭,也很少笑,总是喜欢默默地待在角落中,脸上无悲也无喜。”

“即使在我这个做母亲的人看来,他也是个很难讨好的孩子,他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但有一次,他却自己从街上买回了一只鸟。”

“那只鸟非常漂亮,娇小,羽毛的颜色也是浓艳而斑斓。”

“他并没有露出很喜欢它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是重视它的。”

“独贤每一天,都亲自为那只鸟换水,喂食,即使是练剑,读书时,也都会把鸟带在身边。”

“但有一次,当独贤为那只鸟打扫笼子时,鸟趁机就飞了出来,飞到了窗外。”

“我亲眼看见那时独贤的脸色,是一种绝望,还有无边无际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