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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3)

作者: 刘浪者 阅读记录

罗母从人堆里挤进去对罗雄说:“狗叫雄,这猪心就留给老娘我了。”

罗雄从猪肚里掏出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猪心,憨傻地笑着说:“大姐,猪心养心安神,养颜补血,能使你再度回春呐。”

“去你的。掏你猪□□的那颗玩意吧。以物补物,以形养形,吃了晚上回去找老婆试验试验。”

人群里哗然一片。罗雄嘻嘻地笑着,露出两排米黄色的牙齿:“老婆还没讨到,要不大姐给介绍介绍。”

罗启正终究还是来参加了罗启鑫的升学酒席,在饭桌上他也吃了被自己怜悯过的公猪的肉。

罗启鑫家境比罗启正的要好。

罗启鑫父亲罗广茂当年从师专毕业后回官清小学教了几年书。罗广茂能写一手好字,头脑也灵活。每逢过年他亲自执笔给家里写对联,然后贴在家门口。

他的字龙飞凤舞而富有□□,对联是一块很好的广告牌,每逢临近年末,来他家讨对联的人络绎不绝。后来罗广茂被调到镇上混了个文员,后又被调回乡里当了书记。

罗广茂当了书记二十余年,为村里干了不少实事。他体恤民情,赢得了民众的好评。就拿此次收贺礼来说,足见他的与众不同。

罗广茂将客人给的红包取回房间,只取红包里一半的钱数,其余尽数退回给客人。对于有些人的红包,他不仅不收里面的钱,还自愿自掏腰包垫出一部分钱,塞进了红包。

村里五保户罗二爷,寡妇蔡二娘以及罗雄娘等人,都收到了此等待遇的红包。按照罗广茂的说法是,我只是挣钱比他们容易。罗广茂认为自己活到如今,也算是无愧此生。

他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罗启鑫身上,希望他继续自己的传奇,至少也要做到封妻荫子。可惜的是罗启鑫并不是读书的料,这让罗广茂操苦了心。

现在,儿子竟然考上了大学,罗广茂认为死而无憾了。罗启正看到小叔逢人便笑,他也露出了不阴不阳的笑意。一想到小叔那真诚的笑原本应该挂在父亲的嘴角,罗启正心里一阵一阵地痛。

天意弄人,其实只不过是钱意弄人罢了。

☆、往事让人掉泪

罗启正在酒席上看见了老杨。

他旁边坐着官清小学的校长黄兴军,对面坐着罗广茂付罗启鑫父子。这一围桌上除了罗启鑫外,其余的都是官清乡有头有面之人。他们聚在一起喝着米酒,聊着不是罗启鑫这个年龄阶段能听得明白的话,硬是把罗启鑫这位酒席上的主角给晾在了一边。

罗广茂由于要到处走动敬酒,所以他的座位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的。罗启鑫环顾左右,忽然发现了堂哥罗启正。他的两眼顿时冒光,像是扯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罗启正冷不防被罗启鑫拉到了他父亲的座位上,让他好生尴尬。酒桌上的气氛并没有因为罗启正的到来而有所改变,只是老杨的表情变了。

“老杨,您也在呀……”罗启正抢先问道。

“是呀。启鑫家盛情难却,所以我和黄校长他们也过来凑凑热闹。对了,你考上了哪所大学?”

“不瞒你说,我落榜了。“

“哦。“老杨与罗启正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说复读,自己创业,还是去打工挣钱?要不你来官清小学,先当个代课老师?“

“还不知道呢!看着办吧。“罗启正呵呵地笑着,企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罗启鑫一杯米酒下肚,顿时觉得浑身火辣辣的,脸蛋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他憨憨地对老杨说:“我大哥不管以后做什么,都会有出息的。”

正值初夏时节,烈日当空。一阵凉风吹来,老杨酒意阑珊,顿时清醒了几分。老杨吃饱喝足后从罗广茂家出来,除了带回了满肚的菜肴和米酒,还带回了一个红包和一大袋荔枝。

老杨回到住处后拆开红包,发现红包里的钱数比自己原来的钱数还要多。他顿时怀疑罗书记是不是在贿赂自己。可也不至于,自己只是官清乡一位小小的教师而已。

也许他对当年之事依然耿耿于怀吧。老杨盯着桌面上的一袋荔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是一年荔枝成熟的季节,寝室门前那棵当年由他妻子种下的荔枝树,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荔枝树生长的地方原来是一块用青石板铺成的乒乓球台。老杨记得,那时候他经常和妻子在那里打乒乓球。老杨抓球拍的方式很不规范,每次打完球后,自制的木块球拍总会把他右手食指摸出一个大大的水泡。

老杨不禁摸了摸右手食指,当年水泡带来的疼痛仍依稀可感。那时候,他经常抱着妻子躲在铺满了干稻草的青石板下面欢愉。夜空格外璀璨明澈,一尘不染,不远处的芒果树上布谷鸟在欢快地吟唱。后来,球台年久失修,坍塌后成了一堆废墟。

二十多年前,乡里组织村民在官清小学不远处的后山修建官清水库。老杨从修建水库的大坝上挑回一担淤泥,将它们倒在那堆废墟上。

他的妻子亲自在上面种了一棵由他从高县带回来的荔枝树。几年后,荔枝果实成熟时,老杨才知道这是一棵酸枝树。他将青涩的果实塞进嘴里,酸涩的味道扯痛了忧伤的神经,眼泪很快簌簌而落。

“酸枝,原来是酸枝!”那是在他的妻儿去世几年后,荔枝渗着眼泪的味道。

那一年我国掀起了“造林绿化兴修水利”的狂潮,当时乡里动用了成千上万的劳动力去修建官清水库。

修建水库主要靠的是人力的挖掘,所以进度缓慢,危险性也大。老杨去参加挖水库时,发生了山体滑坡,山上滚滚而落的泥土石块将老杨等一行人埋在了水库底下。

泉眼已经在水库底下渗出了两米深的水,这给救援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修建水库的负责人罗广茂组织村民奋力抢救,经过一天一夜的挖掘,挖出了十几具满身淤泥的尸体。

老杨妻子得知此噩耗后,挺着大肚子赶到水库大坝上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她干脆坐在地上,双唇灰白,双眼黯然无神,在她盘坐的土地里涌出了一股暗红的血。

男人们看到这一幕后惊慌失措地喊道:“流血了,流血了……”

明眼的女人一眼便看出究竟:“要生啦,要生啦……”

罗广茂猛地拨开村民冲过去,企图抱起她送往乡里的陈昌卫生所。

一个女人阻止了他:“不要动她,来不及了,就在这里接生!“

水库大坝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几个妇女从工地上找来了一张帆布,用帆布将接生婆和老杨妻子围在中间。男人们慌着烧水,找剪刀、钳子、棉花和毛巾等等。

“止不住血了,怎么办?“

“不要慌,拿湿毛巾过来!“

”碘酒,快去找碘酒!“接生婆从帆布里面朝人群大声喊道。

“是不是要米酒?“慌乱中的一个男人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拿过去再说。“罗广茂也没了主意。

罗广茂从工棚里把喝剩的半瓶米酒递进了帆布里面……

老杨妻子不再哭闹了。她满眼通红,直愣愣地盯着深蓝的天空,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在了水库大坝上。从她肚子里扯出来的是一个男婴儿,离开母亲的子宫后,世界没有听见他的哭声。

“如果儿子还活着,他应该和启正差不多年纪了。”老杨每次看到罗启正,就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儿子。

那时,老杨从水库底下钻出来,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分。工地上有人看到一个湿漉漉的泥人蹒跚爬上土坝,着实吓了他们一大跳。

村民将他扛到附近的医疗设备简陋的陈昌卫生所,陈昌大夫只能简单地为他包扎了伤口,清理了一下眼睛、口腔和鼻腔,然后把他转到了高县上的人民医院做清肠手术。老杨死里逃生后,得知妻儿都已命断水库土坝,更是生不如死。自此后阴郁的表情像皱纹一样在他的脸上打上了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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