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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旗(90)

“没事,我看看。”

谭真拉开车门,结果一下车就看见谭父站在车旁,旁边是他的司机。

隔着夜色,谭父脸上满满的惊讶,大声问:“你这臭小子怎么在这?”

刚刚司机说好像是谭真的车他还不信,结果下来后发现车里有人,谭父这才试着过来敲一敲窗。

谭真站在车边,竟答不上话,干干地叫了一声“爸”。

原本他是特意带梁京京来跟家里把话说清楚的,但这个举动显然就是冲动。眼下这场景根本不适合再生事端了。

谭父看儿子这样更加疑惑,望了望车窗上这层白蒙蒙的水汽,以为他在里面胡搞,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我看你昏了头了!”

谭真知道他误会了,这会儿却又无从辩解。

梁京京隐约听到了一点外面的对话,等谭真再上车的时候,她问:“你爸回来了?”

“喝多了,刚被人送回来。”谭真微微叹了口气,看看梁京京,“你在车里坐会儿,我回去跟他说几句。”

像是怕梁京京多想,他又补上一句,“这时候带你见他不太好。”

梁京京这点数还是有的。事实上,她原本就心中有怨,并不想见他家里人。

“去吧,别吵架。”她嘱咐。

谭真摸了下她发顶,“把车反锁一下。”

梁京京点头。

……

客厅灯火通明。

谭父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抽烟,面前是司机刚给他沏好的热茶。

谭真进来时司机刚好出去。他对谭真点了点头,小声嘱咐,“晚上喝了不少。”

谭父朝走过来的谭真看了一眼,往烟缸里弹烟灰。

谭真走到他面前坐下。

父子俩静静对峙着。

“请假回来的?”谭父浑身散着酒气。

谭真没吱声。

“谭真,”谭父很低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我看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谭父常年在部队,谭真和他的关系没有跟谭母来的亲密,但一直是融洽的,也是有默契的。谭真从小就优秀自律,很少惹他生气。

“你今年一共请了多少天假,你自己好好数数。”谭父深深吸了口烟,在袅袅烟雾里沉下怒火,淡淡问,“谁给了你这样的特权?”

谭真坐在对面,一声不吭。

谭父的一支烟抽得很快,最后用力在烟缸里按熄了烟蒂,“说话,你回来干什么的?”

谭真脊背硬直,静了静,“爸,我想结婚了。”

☆、69

谭真坐在谭父对面, 心里很清楚此刻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但他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他就是想结婚了,想对车外那个把他衬衫哭湿的女孩负责, 想更好地照顾她。

空气静默着,谭父抽着烟,脸色垮下来, 却还是冷静地问, “你弄大人家肚子了?”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一向不用人操心的儿子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

“爸你想哪去了。”谭真轻微皱眉。

谭父看看他,“真没有?”

“没。”

“她家里情况你知不知道?”

“知道。”谭真想了想, “爸,我真喜欢她。”

“你喜欢,人家又喜欢你什么?”谭父嗤笑了声,顺着他的话问, “结了婚他们家的债你打算怎么办?他老子可以躲着不见人,你是不是要你老子跟着一起躲起来。”

谭真:“那个我来管,不牵扯到你跟妈, 我以后跟她一起慢慢……”

结果他话未说完,谭父手中的一杯热茶已全然泼到他脸上。

“混账东西, 我看你是被勾了魂了!”谭父狠狠咒骂道。

空气猛然安静下来。

水珠顺着谭真的脸和头发往下滚,谭真身上湿了一片, 脸上衣服上都是茶叶。望着面前的空气,他顿了顿,“爸你喝多了, 我先回去了,等妈回来了再说。”

抹掉脸上的茶叶沫子,谭真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起身便往外走。

“谭真,给我回来!”谭父在身后叫他,结果谭真还是往外走。

他越犟谭父的火气越旺,在他身后骂道,“好,滚,给老子滚得越远越好,这个兵你也不要当了,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明天就把你调回来让你结婚!”

……

车里,梁京京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一张脸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手心擦掉窗上的一片水汽,她朝外看。

两层小楼亮着光,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谭真上车,梁京京看他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关切地看着他。

“没事吧?”

谭真摇头,发动车,“喝多了,发酒疯。”

这一晚,谭真把梁京京带回了自己家。梁京京此前走得干干净净,连冰箱上的冰箱贴都没给他留一个。而那些被她丢下来的他送的礼物,谭真都放到了衣柜里。

谭真一进门就背着她去接了个电话,直到梁京京洗完澡回到房间,这通电话都没打完。

等谭真打完电话进到房间,梁京京裹着毛毯躺在床上,睡着了一样。她的长发都铺在枕上,卷卷的,像柔软的羊毛。

谭真从背后抱住她,连着毛毯一起抱住,口鼻都埋入她的头发。梁京京身上满是浴后的清新香味,谭真抱紧她,深呼吸了一下。

人对气味往往有着惊人的记忆。

那年夏天,这个耍他耍得团团转的女孩熟睡后靠在他肩上,他的鼻尖便飘来了一抹忽远忽近、忽有忽无的香气。那是他还没开窍的年纪,第一次发现女孩身上有香味,既觉得很好闻,心里又觉得怪怪的。

后来,那个味道他一记就记了很久,久到都记不清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香味年少青春时,他在各种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里找过那个味道,全都无果。

其实谭真不愿承认这一点。他打小就只认死理。

谭真抱着梁京京,隔着头发动情地亲了下她的侧脸,亲完又亲一下。

他特别喜欢亲她。

梁京京转过身来,用毛毯把他一起盖住,腿圈住他的腿,手臂抱住他的腰。

这里没有她的换洗衣服了,她身上套的是他的大T恤衫,大领子外露着小半个肩膀,皮肤上是一片乌黑的发。

谭真用手指帮她梳顺头发,往肩后拨。

她一只手捧住他的下颚,凑近一点,鼻尖对着他的鼻尖,眼睛对着他的眼睛。

两人呼吸可闻。

客观来说,谭真在梁京京见过的男人里,长得真算不上特别帅。

他五官里长得最好的算是鼻子,又高又直,没有一点驼峰或鹰钩,就像他的人一样正派。

而梁京京最喜欢的其实是他的眼睛。

谭真的眼睛不大,只有闭眼时才能在他的眼皮上看到一条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褶子,是个很勉强的内双。但他的眼窝深,眉骨高,显得眼神格外深邃。

他的眼神是内敛的,也是清澈的,和他的心一样清澈,一尘不染。

谭真被她看得笑了下。

“不准笑。”梁京京说。

谭真不笑了,静静看着她。

她不喜欢他笑。她喜欢他没了笑容的掩饰后那副傻傻的样子。

傻得那么独一无二的样子。

谭真凝视着她,“京京……”

梁京京“嗯”了一声。

“我们结婚吧。我好爱你。”

梁京京看着他,眼睛蓦地红了,目光也变得有些傻傻的,抿了抿唇,没有出声。脑子里明明就是一片空白,就有泪滴莫名其妙地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滑,落在他胳膊上。

谭真说,“好不好?我来照顾你一辈子。”

停顿了几秒,梁京京嘴唇轻启:“我脾气不好。”

谭真眼中泛起笑意,“无所谓了,我也好不到哪去。”

梁京京眼角还有泪迹,却笑了:“你以前挺好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长歪了。”

谭真笑着抱紧她。梁京京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他身上的味道。

她听见谭真在自己耳边说,“结了婚保证不跟你发脾气。你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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