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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旗(91)

房间里只亮着壁灯,黄色的光暖暖的。

梁京京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求婚是这个样子,没有鲜花,没有钻戒,只是这样躺在床上抱在一起,很平常地说着话,而她的内心却无比的心醉和感动。

暖暖的。

这份温暖悄然叩击着她铁石般的心扉,叩击着十七岁的秘密。

“谭真,”梁京京在他怀中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的信我只收到过7封,没有28封。”

她不知道另外的二十一封去了哪,她只收到过七封。那七封里有他描写的新疆生活,有他回忆他们去彭良的事,还有他抄写的情诗。

信里的他比真实生活里的他能说会道,一写就是三四张纸。

那时的梁京京和妈妈住在亲戚家的一个平房里,母女俩同住一个小房间。看到他信里描述的那些,她不自禁地会去畅想新疆,想象那里高阔的蓝天、无垠的沙漠,还有终年盖着银雪的天山。

梁京京印象最深刻的一封,他在里面塞了一幅画。

是一幅钢笔画,画了一架飞机,清晰到可以看出飞机上的每一个零部件,像印出来的一样工整漂亮,仔细看纸上还有用橡皮擦不掉的铅笔印。

痴心的少年还附了张纸写道:“我的朋友告诉我,送别人东西一定要送自己最心爱的。这是我最心爱的战斗机,我把它画给你,希望你也可以喜欢。”

这七封信,梁京京一封没回。

后来,她再也没收到过他的信。就在梁京京以为这个夺走她初吻的少年已经把她忘了时,高二那年,梁京京却又在自己的校门口看见了他。

她一直记得,那是七月,正常上课的日子。

晚上放学了,校门口人潮涌动,她推着车跟那时的“初恋男友”一同出来。那是个长相帅气、穿着时髦的男生,梁京京算不上有多喜欢他,可他每天都会接送她上下学,校里校外地保护她。

那天像往常一样,他们一起出了校门,说着班上的趣事。说笑间,男生趁机摸了摸她的脸。梁京京最讨厌他对她毛手毛脚,有点生气地推了他一把,男生却还心里没数地低下头,凑近看她的脸。

“干什么呀你!”她烦躁地推他的肩。

可下一秒,梁京京却顿住了。

少女的目光越过男生的肩,越过从眼前不停虚晃的人影,久久凝在半空。视线的那头,人声鼎沸的学生大潮里,是一抹黑色的身影。

少年穿着一身黑,背着黑色的书包,头上戴着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他傻傻地站在路边,长高了,变黑了,她却还是认出了他。

可就在她看过去时,他却已转身朝她后方走去。

人潮中,梁京京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不确定地望着,望着少年踽踽独行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融入人海,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时光隧道中。

所以,梁京京真正存有的不光是那枚金色的徽章,她一直存着那七封幼稚痴情的信,在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她每搬一次家都带走一次,直到在长春有了稳定的住所,它们才有了妥帖的存放处。

梁京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着那些东西,也一度以为自己早就把他忘了。

她不愿承认的是,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早已镌刻进了那段晦涩难行的岁月,镌刻在了她一去不返的青春时光里。

现在,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70

那天一早谭真走后, 梁京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又开始每天等他的电话、短信,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不同的是, 谭真给她发来了一大堆表格,说是结婚需要的材料,让她先填了。梁京京看着那边云里雾里的表格, 感觉像是在申请入党。其实她有点担忧, 不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会不会影响。

谭真说:“没什么影响,都是走形式。”

“里面很多地方我不会填,根本看不懂。”

“这样吧, 我马上找份样本给你,你先把会填的能填的填起来,其他的我来搞。”

“这么简单?”

“嗯,”谭真在屏幕里笑, “你以为呢?”

梁京京想了想,“那还有我妈那边,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跟她说一声。”

“当然,”谭真说:“我这边还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结束之后我们就回去。”

梁京京觉得他们这个结婚跟闹着玩似的,有点像私定终身, 谭真说要结就要结,一刻也不耽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他不管不顾梁京京更加不管不顾, 本来这些手续她就都不懂,全听着他的指挥在办。

至于他家里什么态度,梁京京现在完全不在乎。她只需要看着他、相信他。

而此时,即便隔着屏幕梁京京也能看到谭真脸上的疲惫,她知道他们的选拔临近结束,最近训练强度很大,听谭真话里的意思就跟期末考似的,他们队里所有人都在放手一搏。

这是一个多星期以来他们第一次视频。聊了几句,梁京京体恤地问,“你是不是很累,要不你休息吧。”

谭真摇头,“不累。”

他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拿着手机搭在胸前。这个角度,梁京京看到的全是他的双下巴和鼻孔。

梁京京像是魔障了,连他这个角度都觉得有点帅,随意又放松,男人味十足。

她坐在梳妆桌边,手拄着脸,忍不住说:“你好帅啊。”

谭真被她逗得笑了下,“犯什么花痴。”

梁京京也笑了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都没问过你,这次你要是成了,会不会被重新分配?”

“要是成了,可能会留在云南。”谭真加上一句:“现在只有这边装备了最新的战机,以后就不知道了。”

“那要是没选上呢。”

“可能会回安徽吧,我原来的部队。”

一头是远在天边的云南,一头是近在咫尺的安徽。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梁京京的意料,两人隔着屏幕对望着,一时无话。

谭真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很平淡地问:“想我选上吗?”

梁京京一秒都没有犹豫,“你是最好的飞行员,当然要飞最好的飞机。”

谭真不无自豪地笑了下,嘱咐,“天冷了,少穿裙子,不要把膝盖冻坏了。”

梁京京点头,“知道,你休息吧,我还要备课。”

两个人挂掉视频,梁京京收到了谭真发来的一个红包。

两千块的红包,备注:给京宝买衣服。

梁京京心里美滋滋的,却回道:“我要大钻戒。”

谭真很快回过来:“以后买,现在没钱。”

梁京京发去了一个萌萌的小猫咪表情。

谭真没有再回。

梁京京也是跟他深入交往后才知道,他家条件好,但他从来不拿家里钱。谭真现在的房子和那破车都是自己买的,房子首付是一大笔钱,按说他也刚工作两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这说来就好笑了,他买房子用的是他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压岁钱。

谭真常年在部队,衣食住行就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折腾点飞机模型,工资基本都原封不动放在那。跟梁京京在一起后,他现在每个月的工资至少在她身上花掉一半。

自己的女人自己疼。只要在能力范围内,谭真都想给她好的,不说别的,穿的用的不能比别的女孩差吧,再者,梁京京本身就比别人爱漂亮。

这头,梁京京一开始还有一点心疼他的钱,后来知道他家条件好,而他自己平时又不花钱,毫无压力,她花他的钱便花得心安理得了。或者应该这么说,他现在对她再好,她都心安理得。

何况他们都要结婚了。

天气渐渐凉了,梁京京不喜欢厚衣服,用那两千块买了件长风衣,穿起来潇洒又干练。

这天下午,下课时间,梁京京拿着书从操场边路过,一群男生正在篮球场里打球,欢呼声阵阵。

梁京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蒋思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蒋思蓝现在在她的课上老实多了,虽然常常还是冷着脸对她,但心里已经开始向着她,这个梁京京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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