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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栖寒月(28)

作者: 狸点 阅读记录

陈欺霜洁面净手后,依旧是一言不发,这次,面上除了纠结外,又添了一些犹豫的神色。

周钰恒知道陈欺霜可能是不太愿意到人多嘈杂的地方去,但是也不想让自己跟别人单独出去。不过,刚才他听了毕先的一番话后,又开始暗自犹豫是不是不应该留住自己。

周钰恒心里一揪一揪地疼,他有些心疼陈欺霜,很想将他拥进怀里抱一抱。他不忍心再看着白虎逼迫他,借口添水,强硬地打断了毕先的话。

毕先对他怒目而视,眼神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杜秋吟从桌底拉扯白虎,轻轻地冲着他摇了摇头。

周钰恒开口解围道:“毕夫人传授的易容和变声的技巧,我都还没能全部掌握。你们去玩吧,我正好趁机在家里多练习一下……”

“是我想约他出去的。”陈欺霜像是暗暗下了某种决定般,语气坚定地出声打断了周钰恒的解围。他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角,接过了白虎的话,说道:“不管是胡家的二姑娘,布店的小小姐,还是李家的大公子……甚至是杜姑娘的表妹。能麻烦你帮忙拒绝一下么?谢谢你了。”

陈欺霜难得如此上道,简直如飞跃般地向前迈了一大步。毕先莫名地感到老怀慰藉,差点儿热泪盈眶了,他兴奋地冲杜秋吟比了一个大拇指。

杜秋吟回了他一个微笑,用眼神示意他,目标达成,速速撤退。

杜秋吟起身告辞的瞬间,毕先惨叫一声,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杜秋吟与陈欺霜同时伸出手来捞他,连坐在对面的周钰恒都站起身来,绕了过来。

毕先还在跟他夫人咬耳朵:“我们这样直接告辞,他们两个会很尴尬的。我装病,咱们离开,还能敲朱雀一顿竹杠……就说是在他这儿吃坏了肚子。”

毕夫人小声回道:“装病的话,周公子就更不会让你走了。陈公子刚才都递好台阶了,我们顺势而为便好。”

陈欺霜靠得近,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个全,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前去搀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周钰恒慢了半步,但他听力极好,也将对话听了个全。他站在了半步开外,心里既觉得生气,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跌哪了?”

毕先拽着杜秋吟与陈欺霜的手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坐偏了椅子掉了下来。哈哈,哈哈!是这样的,我们也该走了,邀请你的那些人,我回去帮你都拒绝掉。”

杜秋吟极快地踩了一下毕先,开口补救道:“没有邀约。是将周公子有约的事情通知一下,避免庙会的时候有人唐突地打扰。”

四人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一方出言挽留,另一方强行要走,将宾主尽欢,客人兴满而归的告辞戏码演完了。

毕先与杜秋吟夫妇离开后,大门外只剩下了周钰恒和陈欺霜两个人。

“那个,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因为我太久没去庙会了,又没有人能结伴,所以……”陈欺霜干巴巴地解释着,将手背在身后,绞得紧紧的。

“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周钰恒微微低头,他展开了折扇,放在手上开开合合地把玩着:“你最近有些……不大自然。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太对?

其实,我们之间,不该是这种相处模式。

你可以试着更放松一些,更随心一些,也可以试着,更相信我。”

“哈哈、哈哈,没有不自然吧?是你想多了。”陈欺霜抬手想去拍周钰恒的肩膀,却在周钰恒抬头的一瞬间,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额发。

周钰恒展眉噙笑,看着陈欺霜将头发拨来拨去。害羞的粉红色,顺着他的耳朵向上向下漫延开来。

——真可惜,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

周钰恒有些遗憾的想。

他伸手去牵陈欺霜,看着陈欺霜再次硬生生地止住了想要后退的脚步,用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一会儿虚虚地圈着,一会儿又偷偷地攥紧。被发现了就再次松开……就这样攥攥松松。

——他怎么会这么可爱。

周钰恒觉得自己的心间突然刮起了一阵暖风,吹走了满心的严冬积雪,吹皱了心田间的一湾春水,整个人暖得如同阳春三月,荡漾着满满的温柔甜蜜。

他反手将陈欺霜的手抓着握在了掌心里,牵着他大踏步的往回走:“我饿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我吩咐厨房做了蟹酿橙,鲜香清爽,最适合佐酒了。”

“好啊。那就喝一点。”陈欺霜笑着回答道。

他看到周钰恒展开了纸扇遮住了含笑的嘴角。一双眼睛又弯成了一对儿月牙。

*

忽明忽暗的昏黄烛灯下,人影摇动,右护法陈染怀伏在桌案上审阅批改着教内简报。

教主白元奉无所事事地绕着案几走来走去。

陈染怀轻轻沾了一些墨,润了下笔,才开口道:“今晚我睡书房,不回去睡了,你可以先走了。”

白元奉闻言,身体一僵,尴尬地笑了几声,赶忙找了把椅子坐了上去:“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小点儿声。

现在回去太早了,我稍坐一会儿就走。”

陈染怀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

白元奉忙兴高采烈地拖着椅子坐到了陈染怀的正对面。

室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除了偶尔飞蛾撞到灯壁上被烫死坠落发出的啪嗒声外,也就只剩下陈染怀笔尖擦过纸面发出的“刷刷”声了。

如此安静的环境。陈染怀却觉得内心一阵烦躁。

白元奉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染怀看了一个多时辰。

每当陈染怀回望过去,白元奉便迅速地垂下眼睑装睡。

——他怕自己赶他走。

“你别装睡,我知道你醒着。”陈染怀开口道,他想赶白元奉回卧室。

白元奉适时地发出了几声鼾声。

“我有点儿倦了,想找你说几句话,醒醒神。”陈染怀疲倦的打着哈欠,手下笔墨不停,依旧在写着些什么。

白元奉果然“正巧”清醒了过来,“你想听什么?”

“随便讲讲吧,比如你的童年,比如你的父亲,比如陈欺霜他喜欢你的原因……”

“青龙他并不喜欢我。他对我的感情是敬重,是爱戴。我看得出来。”白元奉苦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的窗前,背对着陈染怀。

月色将中庭的景物映照得纤毫毕露,衬托之下,白元奉宽阔挺拔的身姿也能看出一些落寞。

“我的童年跟其他普通教众一样,是从人血中拼杀过来的,并没有什么可讲的。”

“我的父亲。他……他的传闻你也听说过了。为了个男人闹得江湖腥风血雨。他玩弄娈童,耽于酒色,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他是个人渣,根本不配为人父!”

“青龙,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也是父亲圈养的娈童之一。混得不好的,如他,跟了我;混得好的,如朱雀,父亲一手把他带大,还替他建了私院。”

陈染怀惊讶地瞪圆了眼,笔尖在纸上拐着弯侧划了出去。不过,白元奉背对着他,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他们都是那个人渣手下的受害者……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白元奉说着,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我第一次见到青龙时,他瘦瘦小小的,脖颈上拴着项圈,浑身布满了鞭痕。当他赤身裸体地从草丛中爬出来时,吓了我一跳。”

白元奉似乎回忆起当时惊惧的心理,低笑着嘲笑了一声当初的自己,又接着说道:“他的整个身上都是黑的,只有眼睛特别明亮,黑白分明的。”

“当时,他大吼着,像只小豹子一样,扑过来,将我按在了身下。然后,就紧紧地勒着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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