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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栖寒月(57)

作者: 狸点 阅读记录

“你闭嘴。”林瑾玙抬头,一股冷冽入骨的杀气,深深地钳制住了林恩山。

林恩山用力想摆脱这种被慑住的恐怖氛围,但上下牙床间却先开始不受控制地互相碰撞着,格格作响。

他抬眼去看自己的亲子,发现林瑾玙是满脸的冷郁与阴寒。

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严峻的问题——这一匹思想叛逆的脱缰野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手鞭打驱使的小马驹了。

“我不会去见我妈妈,也不会再听你的话去滥杀无辜。你最好对我妈妈好一点,否则——我就把你让我杀掉的那些武林正道的名单,全部都公布出去!包括我自己的身份。”

林瑾玙一拳砸向墙面,在裂成罗网般的细碎墙壁上,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拳印:“我说到做到!”

他说着,不再看林恩山,狠狠地抓住并推开了密室的门。

“她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个选择,就是爱上你这么个垃圾!

你可比我,恶心多了!”

密室的门,如一道天涧,缓缓地隔开了离心离德的父子二人。

林恩山捂住脸,哈哈大笑。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林瑾玙已然成了一把磨开锋刃的利器。但却随时有可能会调转过头来,刺向正道。

这一点认知,让他曾经动摇过的内心,再度坚定了下来。

“还好你蠢,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弱点。但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第二个周君离!”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秋暮寒气透骨。

周钰恒乌发披散,着一件荼白素衫,在霞栖峰孤高的险亭内,独自饮酒:“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陈欺霜落在他十步开外:“你竟然躲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鸢姨她怎么样了?”周钰恒举起酒壶,替陈欺霜斟满一杯。

陈欺霜快步上前,接过酒壶,摇晃壶身,用内力温好酒,拨过周钰恒的杯子,也替他满了一杯:“雾寒霜重,你喝些温的。”

他坐到了周钰恒的身侧,回答周钰恒:“鸢姨服过药,处理好伤口,已经睡了。百灵在照顾她。

事情的始末,我已经听花谢秋说了……她怎么会,养了这样一个儿子?!”

“是么?”周钰恒轻晃着酒杯中温好的热酒:“你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来找我的?”

“不是!我……我有一些担心你。你为什么……你这些天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该怎么配合你……”陈欺霜面露迟疑,语焉不详。

周钰恒仍旧晃着酒杯。酒水在杯中,波光粼粼。他没有回答陈欺霜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是被谁打的么?”

周钰恒问完,放下酒杯,抬眼望向陈欺霜。

陈欺霜忙用手捂住明显肿胀起来的脸颊,笑道:“有人来寻仇,已经被我打发了。果然面具也没能遮住啊!不过是擦伤了一点,你别担心,没事的。”

“哦。”周钰恒依旧盯着陈欺霜,脸上并无表情,“那你为什么哭了?真的不疼?”

“不疼、不疼、不疼!”陈欺霜连连摆手,“我哭了么?哦!可能因为鸢姨的事情,我有一些担心吧。不过,会没事的吧?以后大不了离崆峒派的都远一些。”

周钰恒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细瓷小瓶,牵过陈欺霜的手替他仔细上药,用素白的帕子裹住他红肿的手背:“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没什么事,真的。我只是在担心鸢姨。”陈欺霜一动不动地回望周钰恒。

周钰恒从鼻底哼出一身冷笑,放下陈欺霜的手,抓过酒杯,一饮而尽:“呵。魔教妖人,难道不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陈欺霜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姿态有些强硬:“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哈!难道不是么?这世人,根本不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周钰恒挣脱手腕束缚,起身站在亭旁,烈烈的冷风,将他的头发吹散开来,“我们靠经营为生,胆战心惊地夹起尾巴做人,唯恐他人翻出些许的陈年旧怨。但即使这样又能如何?竟还是能触碰到武林正道的利益!简直可笑!

我这样兢兢业业,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将魔教养肥,再任由正道肆意宰割么?!”

“朱雀,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么说。”陈欺霜虚抓着周钰恒的衣袖,望着周钰恒落寞而寂寥的背影,终是无力地松开了手。

周钰恒却没准备放过他,他转回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唇间几无血色的陈欺霜,继续咄咄逼人道:“陈欺霜。青龙使。你是想要这天下么?我夺来送你,好不好?”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陈欺霜想也不想地直接否认了。他抬眼直视周钰恒,黑白分明的眼睛清透无暇,直通内心,“我只想找一处远离纷争的地方,伴一人终老。哪怕贫穷些,哪怕过得辛苦些,只要、只要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最终,只是露出一个茫然,又略显苦涩的笑容:“对不起。这只是我小小的一点牢骚。现在,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周钰恒静静地注视了陈欺霜很久,终于还是松开了紧紧攥成拳的双手,轻轻地、心疼地抚上了陈欺霜受伤的脸侧。

“抱歉!吓到你了。我可能真是喝多了。”周钰恒安慰似的将陈欺霜拥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口中身上俱是淡淡的酒气,“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家去。——我保证。”

陈欺霜咬紧下唇,无声地轻轻点了点头。他用力的回抱周钰恒:“我满手沾着血腥,回家,怕是也只能当个屠夫了吧。

其实,我知道,做错了事,终有要还的一天。”

他语含恳求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管我。”

周钰恒闻言一顿,他松开了陈欺霜,转身去取卸掉易容的药水。他背对着陈欺霜,语无波澜地回答:“你放心,我不会管你的。我还会帮你做一口上好的棺木,然后,亲手埋葬你——不要钱。”

陈欺霜听后,颇为轻松地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哈,你难得这么大方,那可真要谢谢你了。让我白捡了个便宜。”

“你说错了。俗话说得好,占小便宜是会吃大亏的。”

“吃亏?我有什么亏可吃……哦,我懂了,你这小心眼,莫不是连这指甲盖大小的药膏钱也要跟我算清楚?你这个可以用很久的。”

“你先别乱动……疼不疼?……稍等,多涂一些,明天就能消肿……哦,你不提醒,我差点就忘记了。你看,现在瓶子空了,总可以算作是一瓶的药钱了吧?”

“无耻啊你!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明明只涂一点点就够用了,你却故意涂了那么多!

……嘶——啊!药、药里有毒!我的脸!我的脸好疼!”

“疼?忍着吧。莫非你也想赖账?我看你跟白虎呆得久了,果然是没好处。你不想还就罢了,我直接从白虎的账上扣。”

“奸商!你这个无良的奸商!”

*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了四天。

白元奉仿佛一口气将这辈子的话全都讲完了似的,整整说了四天。

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拿来凑数讲了,几乎挖空了记忆里的每个角落。

陈染怀始终认真而专注地听着,偶尔会提问几句,也会时不时地附和着。离开魔教总坛的他,似又重新找回了旧日平和的心境般,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白元奉带着陈染怀去溪水里摸鱼。他曾因路滑而故意去牵陈染怀的手,陈染怀只是略微地蜷了蜷手指,却并没有推开他。

白元奉喜笑颜开地牵了一路,紧张得掌心湿漉漉,后背汗涔涔,整个脊柱都僵直得发疼。

两人在溪水边,就地取材,点起篝火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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