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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336)+番外

前面刚刚办了南明乱党朱三太子一案,算是大功一件,结果昨日朱三太子还没凌迟,周道新便已经递了折子,说要外派。

外地的官员自在,可哪里有京官气派?

只是,这是周道新自己的选择,离开京城了,兴许就懒得想起这件事了。

闻说李臻儿因为这件事跟周道新闹了起来,甚至都派人找到张廷玉府上,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了,没想到半路上竟然被人截了回去。周道新府上终究还是没人来张廷玉这里。

他是自己有心结迈不过去这一道坎,所以选择自己走。

有时候文人不适合当官,真正当官的本质上都不是文人,而是政客。

张廷玉是后者,不是前者。

听见顾怀袖今日说此事,张廷玉将眼睛闭上,过了许久才睁开:“我父亲与我说,为官之道,在于忠、贤、愚……如今我想着,似乎对我不大适合。到底做官怎么做,却是难说了。”

顾怀袖已然喝了半碗的汤,沉默半晌,只言道:“寻常之世,世人面皆不厚,心皆不黑,所以厚黑者有为之;非常之世,世人有面皆厚,有心皆黑,厚黑之极致者可有为,然则终难抵面不厚、心不黑者。”

“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张廷玉放下了碗,只回头问了这么一句。

顾怀袖只道:“你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所有人都面厚心黑的时候,脸皮最厚心子最黑的那个固然能成事,可品行端正的人方能成大事。

厚黑厚黑者,亦是随机而变。

张廷玉岂能不知晓这个道理?

只是方今之世,到底是寻常之世,还是非常之世?

张廷玉也不明白了。

他看奶娘早将除夕放回了小床上,便坐了过去,伸手想摸自己孩子的额头,结果一看到自己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血气都不曾退的手,还是别给孩子招来煞气的好。

张廷玉思绪有点乱,他回头见顾怀袖还拿着汤碗,便问她:“还喝吗?”

“不喝了,口里淡着没什么味道。”

顾怀袖把汤碗递给他,又道:“翰林院那边你放了?”

“放了,让八爷欢喜去吧。”

现在八爷刚刚拿回翰林院的掌控权不久,正在最得意的时候,只可惜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张廷玉驱赶着虎狼相斗罢了。

翰林院好不容易被张廷玉握到了手里,怎么可能轻易扔掉?

怪只怪,八爷对自己太自信,又是曾经掌控过翰林院的人,一点都没提防。

张廷玉微微地一笑,便将手里的碗放回了桌上,叫了白露回来端。

白露躬身进来,又将汤和汤碗收拾了端走。

她照着已经走熟了的路,把手里的盘碗端回厨房去,见着石方站在灶台旁边,也没打扰,若是碰着石方师傅想菜谱,回头还要挨骂。

白露轻手轻脚地走了,石方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晃过一下。

他手里摊着四十五枚铜钱,被他两手换着,用右手大拇指推了五枚到右手,左手掂着着五枚铜钱,而后朝着还燃着火的灶膛里抛去。

铜钱落入火中,却不会像纸钱一样烧起来。

一抛,二抛……

五枚铜钱五枚铜钱的,一直到了最后五枚。

石方轻轻地翻着掌心之中的铜钱,听着着别样的声音,心里却是一股巨大的悲怆。

九五之数,断送在他手上。

朱家的天下,早已尽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妄想。

他轻嘲地一勾唇,却将手里的铜钱朝着火里一抛,便像是将自己这辈子什么最要紧的东西都抛了出去一样。

石方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庙堂何其高也,而人处庙堂之中,与他在这一隅小天地,又有什么区别?

石方看着膛中火,一颗心却已经是那火底的死灰了。

两个小徒弟搓着手从外头进来,一个笑道:“外头的雪又堆起来了,可下得大呢,哟,白露姑娘把碗碟放回来了啊?”

另一个也喜滋滋地:“说起来今年可得了不少的赏钱……哎,师父,你怎么在火膛子前面站着?”

“没事,只是冷得厉害,所以烤烤火。”

石方拍了拍手,往回走,他道:“把案板上的东西给收拾了吧,晚上做些别的吃。”

“哎!”

两个徒弟对石方那是要多服气有多服气,石方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于是两个人忙碌了起来,不过石方却从屋里走出去了。

“赶紧把炉子上的锅端起来,里头汤都烧干了。”

“哎哟,我的姥姥,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也觉得奇怪不成?”

“往常一锅汤熬到时辰,就被师父给端下来了,这一锅竟然还放着……”

“怪事,下头那碗也是,明明已经盛好的汤,又说咸了给倒掉,以前从没说调不好味的。”

“你也知道,师父冬天里头怕冷,有时候冷得厉害切菜都要先烤烤火呢。”

“什么时候我也能跟师父一样就好了。”

“做梦去吧,咱们师父可是要给夫人做一辈子菜的人。”

“迟早有一天呢?”

“拉倒吧……”

……

两个人说着,只看着潲水桶里方才倒掉的一碗白汤,又把方才的细瓷白玉般的大碗拿到水里洗干净了,这才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回去。

石方已经走得很远了,厨房前头有杏树和槐树,冬天里都光秃秃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只是忽然想这样信步走走。

石方想,他这冬天都没病过,没想到冬天的尾巴上,春天的树梢上,却是要病一回了。

眼前都有些发昏,可他还是往前,要顺着园径往偏门走。

孙连翘下午才来看过顾怀袖一回,又给带了顾贞观的话,这才要离开。

没想到,刚刚到了偏门口,便瞧见了石方的影子,倒是有些好奇:“这不是你们府里石方师傅吗,这么冷的天,往外干什么去?”

“兴许是出去散步吧。”丫鬟们也不懂,随口回了一句。

孙连翘笑:“菜市口才割了人,有什么可散步的?”

她想着,便已经出了府,上了轿子。

可孙连翘没有回去,只去四贝勒府的偏门等着,今儿去看顾怀袖一则是顾贞观那边想着,二则是孙连翘顺路。

林佳氏那边的药该用完了,孙连翘也不敢让父亲知道自己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只敢偷偷配药,交给四爷。

宫里的事情,孙连翘不敢多问,这件事也从来不给顾怀袖说。

若是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回头走漏消息,谁也担待不起。

虽说四爷挺信任顾怀袖,可四爷毕竟也谨慎得厉害。

心里想着,林佳氏手里握着一盒口脂和两个药瓶,静静地等待着。

宫里皇子们刚刚陪了康熙赏雪回来,老十三在园子里喝了绍兴酒,喜欢得厉害,一路上都在念叨,宫里就太子那边什么酒都有,索性道:“老十三到我宫里来,要喝多少取给你便是。”

一旁的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都冷眼看着。

胤祥爱酒,也得皇阿玛的喜欢,便没管那么多,跟着胤礽往毓庆宫取酒,四皇子胤禛自然跟着。

胤礽与胤祥去拿酒,胤禛就在外头站着,看外头白雪堆皑皑,黄昏日迟迟。

林佳氏听说太子回来了,便跟着去看,宫里面的日子,还是要皇子的宠爱才能过下去,否则即便是有丧子之痛,也无法保她安稳无恙。

她没料想,眼角余光一闪,竟见到了胤禛。

近些天来,四爷已经很少进毓庆宫,如今忽然看到,林佳氏先是一惊,而后眼神微变。

她扫了周围一眼,没人看到,只提了袍角,朝着胤禛而去,而后盈盈地一福身:“妾身给四爷请安。”

胤禛正看雪呢,没料想出来个煞风景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佳氏气色还不错,打扮得也好,此刻正望着他,眼神闪烁之间有些惹人怜模样。

心底笑了一声,胤禛只朝掌心摔手里的佛珠串子,道一声:“好。”

说四爷好相处的人,必定都是不了解四爷的人;说四爷好相处的,也必定都是只了解四爷一半的。

林佳氏从来摸不透胤禛,说话永远透着一股小心。

她不敢再有什么逾矩放肆的想法,只低声道:“口脂跟药……都用完了,近日来也都按着四爷的吩咐在做。”

听起来很听话。

胤禛却还记得当初林佳氏撺掇石氏给顾怀袖送礼,结果又暗中使人给都统府消息,让送了安胎药的事情呢。

难得地,胤禛起了一丝微笑。

他注视着林佳氏,便道:“听话就好。”

说完,他却转过了眸光,朝着廊上去。

谁料想,林佳氏忽然之间给胤禛跪下,颤着声音道:“四爷,妾、妾身有事相求。”

胤禛只道:“做好你分内是便成。”

说完,根本不想听林佳氏说话,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