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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392)+番外

沈取又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沈恙从不说他身世的事情,可李卫跟钟恒现在还在他这里办事,沈取就是再笨上一半,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更不要说仙姨娘的事情……

这是最大的破绽,只是一直没人提起。

不提起的人各有不提起的理由,也正是因为所谓的“家丑”,张二夫人才一直没有问。

最大的盲区,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要错,便一错到底。

沈恙回头看着沈取,忽然道:“我真不知你到底是像我,还是像张廷玉了……”

“父亲不是好人,张老先生也不是好人。我娘才是无辜的。”

他不知不觉说了这一句出来,可说完就愣住了。

因为沈恙的眼神,那一瞬间变得锋锐,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咄咄逼人。

可是过不多久,那又成为一种悲哀。

沈恙缓缓将茶壶放回了桌上,双手十指扣在一起:“若我有一日死了,四爷杀我,那是鸟尽弓藏明哲保身;张廷玉杀我,那是我与他有夺子之仇,可我不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没资格;狗皇帝冤杀我一家,更没资格了……我只想着,真有那一日的话,她杀我,才是正理儿。”

从始至终,也只有顾怀袖一个有资格罢了。

“可父亲,你说过……”

“对。杀我,是脏了她的手。”

若有那一日,定然是沈恙代她行刑。

沈恙抬头一笑,看着沈取:“我想起当年,带着人沿着漕河上下走,腊月里天寒地冻,河边上都有了碎冰……芦苇丛里什么都没有,四面空空荡荡,那时候我就在想……江南的冬天怎么也那么冷呢。我找到她的时候,漕帮的人都在外面了,我没敢进去,只在外面等……你一出生,就已经被阎王勾走了……”

过去的事情,沈恙很不喜欢说,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当年的事。

江边的老渔妇,跟一个孤身的孕妇,寒冷的冬天,唯一的补品兴许是鱼儿。

她双腿不便,动不了,寒凉入体,整个人都很虚弱。

老渔妇说,将她救上岸之后,渐渐才知道她有身孕,身子虚弱成那样还强撑着,不喜欢哭,遇到什么事情都在笑,说那样对孩子不好。老渔妇怜惜她有孕在身,虽则年老体弱,也要去外面打渔,支一张小网看运气,或者去别的渔夫那里求给两条鱼,然后回江汀之中,给她熬鱼汤。

谁都不知道她能撑多久,被漕帮的人找到,消息传到沈恙这里来的时候,大夫已经诊过不能动她了。

人都是强弩之末,哪里还顾得上个孩子?

早产在意料之中,生下来是个死胎也是意料之中。

沈恙不记得有没有听见她哭,那时候江边的风太大,他实在是觉得耳边都是嗡嗡的一片,什么也不知道。

是他看着把沈取装进小棺材里面埋下去的,那时候顾怀袖就隔着一扇门看着,然后她转过头去闭上眼。

可谁想到,才过没一会儿,一入夜,外面就有了哭声……

沈恙记得很清楚,那哭声只有一声,立刻又没了。

所有人都没在意,他却起来,让人掘了坟,发现孩子竟然还有气。

可是大夫说,保不住命,产后孕妇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她身子骨弱受不住,让人先救治着孩子,若能养活了再说。

谁想到……

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一错,就是这么多年。

沈恙抬手按住自己额头,只慢慢道:“我只怕我出事牵连你,若是雍亲王对我下手,你便去张府,若是张府对我下手,你便去找四爷;若是这两边都合谋要杀我,你只管去找你娘……钟恒那边每月会给你娘手里报账,借着账本通风报信儿也是好法子,罗玄闻已死,张廷玉必然已经知道。你娘虽是四爷的奴才,可到底跟四爷不一样……她总有法子救你。再不行,带着瓷钱,去漕帮……”

原是他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屠刀落到脖子上了。

张廷玉冤杀一个朱三太子,又冤杀一个戴名世,此等手段,怎能不叫他沈恙肃然起敬?

莫名地笑一声,他看着沈取,只道:“记好了?”

沈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只道:“她一个弱质女流……”

“沈取,不要小看了这天底下的女人,尤其是你娘。她们,或者她,可以变得很可怕。”

沈恙抬了自己的左手,看着掌心留下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一位母亲。”

第二三五章女人的天下

今年的张府,一点也不热闹,中秋过了之后没多久,便能感觉出府里两位主子有些不一样了。

二爷夫人看上去还是原来那样,可丫鬟们最近是连笑声都压着。

青黛白露这边是忧心忡忡,白露毕竟资历浅,跟在顾怀袖的身边不多时,可青黛算是很了解,有关于沈取的事情,真真是顾怀袖一块心病,如果竟然……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人朝着后厨那边去,端了冬至时节刚刚煮的羊肉汤,便是长叹一口气。

石方刚洗了手,便见到青黛满面愁绪,不由劝她道:“二爷夫人都是有分寸的人,有什么事情他们算着算着也就过了,霖哥儿跟香姐儿年纪还不大,二十多年夫妻情分,哪里就能因为这些小事就没了?”

“……只是瞧着夫人如今模样,心里不痛快罢了。”

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细细算起来,从南巡在江南的时候,二爷就已经开始瞒着夫人了。

兴许旁人不觉得这事如何,可对顾怀袖来说,太要紧了。

她也许能扛过旁人的污蔑,扛过千千万万人对她的指责,甚至能将天潢贵胄们的算计视若无物,也可以心狠手辣……可她太难扛过自己内心的愧疚了。

顾怀袖曾对张若霭说,这世上没有不可以战胜的事情,有的只是无法战胜的自己。

对于一个孩子十几年的亏欠,她要怎样才能把自己从愧疚之中解脱出来?

更何况,到如今,真是连弥补都显得苍白。

她照旧吃着该吃的,喝着该喝的,可早年失眠和浅眠的毛病又开始了,以至于整个人竟然看着看着地瘦了下来。

这一段日子,沈取似乎往天津那边去了,顾怀袖就没出过府门一步,多半都是旁人来看她。

京城里这一对多少年的夫妻,曾经多让人羡慕,如今就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知道日后会怎样呢?

青黛想想,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却不知到底以后要怎样了。

“我心里替二位主子着急,可他们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石方瞧她一眼,又垂首:“夫人醒醒也是不错的……我总觉得自打出阁入了张府,她便没那么洒脱了……你细细算算夫人哪一日不是熬过来的?如今这日子,她也过得来。你只照顾着她吃好喝好,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些都是小石方个人的感觉罢了,兴许还是他念旧,喜欢以前的顾怀袖。

闻言,青黛眉尖蹙了一下,细细想想,又有谁容易呢?

早年虽然在府中算计,又有大姑娘那边的构陷,可好歹还有一隅安生小天地,她高兴笑就笑,高兴哭就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罢了……

现在这日子,步步惊心又身不由己,还要殚精竭虑地算。

“你我只是小人物,哪里懂他们的心思?哎,我去了。”

青黛终究是不想说什么太多的话了,石方也只是看着她离开。

眼见着又要过年了,天气也渐渐地冷了起来,可更让人冷的不是这天气,是如今的局面。

顾怀袖听见声音,便知是青黛回来了,她也不说话,喝了一碗汤便歇下。

青黛跪坐在床边脚踏上,给顾怀袖盖好杯子,只轻声地叹着气。

顾怀袖睁开眼,笑了一声:“你叹什么气啊。”

“奴婢只想着,您跟二爷这样僵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取公子的事情,如今已经成了定局,跟二爷这里僵着,还不如找沈爷那边谈谈……”

不得不说,青黛这也是一个好法子。

可她能想到的事情,顾怀袖何尝想不到?

她闭了闭眼:“沈取早就回过我了,他不会回来的,我能怎样?杀了沈恙,还是杀了沈取,或者跟二爷和离?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亲骨肉,一个成了我亲骨肉的养父,即便是我恩将仇报或者以仇报仇杀了沈恙,我的孩子不会恨我吗?他们人人都有路走,一个绝情抛得下亲骨肉,一个没心肝离散得母子情,唯有我一个,晃悠悠境地两难……”

这时候,青黛也无言了。

她不知怎的想起石方方才的话来,“方才石方跟奴婢说,您嫁人之后便没往日洒脱了,还说您的日子都死熬过来的,如今您也熬得住。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奴婢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