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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401)+番外

只在墓碑上刻了石方二字,竟至于孤苦伶仃一人。

走的时候,干干净净,洒洒脱脱。

周道新终究没有将石方的身世捅出去,甚至顾怀袖在新坟前面站了许久,回来的时候竟然瞧见周道新的马,就在路边。

周道新略一欠身:“夫人。”

顾怀袖略略一笑:“青山秀水,是个好地方。您也算是成全他的一人,替他谢过您了……”

人各有各的立场,周道新没将这事牵连到张廷玉的身上,已然足矣。

然而想想,周道新也只是叹气:“周某人一直在想,衡臣兄冤杀朱三太子一家,石方如何会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原是无解,可在进了牢房,见着掉在地上的烙铁的时候,在下才知,原是红颜祸水……”

“……呵。”

顾怀袖轻笑一声,却扶着青黛的手往前了。

“他的命本是我救的,如今亦是我成全他。周大人乃是局外人,自诩看得清楚罢了。”

看不看得清楚,周道新自己也明白。

他不过是说自己想说罢了。

也就来看这么一回。

犯在周道新手里的人何其多?不多石方这一个。

只是石方的身份太独特,周道新想,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朱三太子的冤案,也忘不了如今这一段公案。

“我不知衡臣兄的余生将如何度过,于我周道新而言,乃是良心难安。”

“世上也不只你周大人有良心的。”

话说了一半,顾怀袖也不想再说,她上了轿子,便叫人走了。

青山里,孤冢一堆,谁还记得什么功名利禄?

剩下的,唯有凡俗之人留在凡俗的世道之中罢了。

“折道点禅寺,上香吧。”

顾怀袖顿了一顿,还是吩咐了下去。

点禅寺处,今年亦是游人如织。

此地有温泉,山花烂漫,顾怀袖认得路,信步而去,见着漫漫逶迤的山道,薄云淡雾之间隐隐看得到寺院的青瓦屋檐。

龙雨潭仍在,顾怀袖站在山腰上朝下面一看,也不过是轻蔑一笑。

白露跟在顾怀袖的身边,朝着前面一条小径上指了一下:“小卫爷在前面等您。”

“他倒是有孝心的。”

顾怀袖微微一笑,便折转了路,朝着禅院里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六祖慧能的偈语便书在墙上,院中有高高的婆娑树,传闻佛祖便在此树之下得永生。

顾怀袖进来的时候,只见绿树隐隐,红花艳艳,正是江南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时节,在京中这春景也煞是娇媚。

李卫正对着墙上那一句偈语抓耳挠腮,旁边站了个老和尚,瞪着眼睛看李卫。

原本是怎么也不懂,李卫唉声叹气,只道晦气,刚刚进来只不过对着这墙根呸了一口,竟然被个老和尚抓着,呜呼哀哉!

不过顾怀袖一进来,李卫就瞧见了,顿时乐了,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跑过来,喊一声:“干娘纳福了,儿子给您问好!”

“多日不见,只你这嘴儿越发甜。”

顾怀袖一瞥,便知道是李卫惹了什么事,只一摆手让白露等人进院落里布置,才问李卫:“这是怎么了?”

李卫如今也是个俊俏青年,已经娶了个良家姑娘,算是成家立业,不过他毕竟在外头跑的时候多,也不怎么回去,好在家里媳妇儿体恤他,如今还算是一家子和乐。现在怎么说也是大小伙子,见了顾怀袖倒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为难了一回,才道:“方才李卫莽撞,一身市井习气忘了收,得罪了旁边那一位老上师,您看?”

旁边那和尚只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若无对佛祖敬畏之心,何必来禅院礼佛?”

“来禅院礼佛,不过求一心只安宁,若佛祖能使我灵台清明,不如使世间种种痴男怨女都笃信佛道,何愁天下还有苦痛?”

如今顾怀袖是经历得越多,所以越见豁达,更能洞明这世间之理,她只轻轻地一叹,看那婆娑之影,回想这半生沉浮,竟也翩然得趣。

遂言,“天潢贵胄,贩夫走卒,肉体凡胎;三界众生,十方六域,凡夫俗子。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怀慈悲,自有慈悲眷顾,心无慈悲之人,何必拘泥佛道?李卫固然无礼,上师何不一笑置之?”

她说完,也懒得管旁人是不是听得懂自己这一番胡言乱语,只招手让李卫进来。

因着石方之事,顾怀袖想叫人做个道场,可是想想又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石方从来不信佛,若有那时候,还不如多烧几道菜谱给他。

现下定了地方,也不过只来略坐一坐,看点禅寺这地界儿风光旖旎,正好散心。

李卫是前几日来的,沈取也来了,不过他们办事儿,而李卫是顾怀袖干儿子,自然来得殷勤。

原本李卫就跟她亲近,真跟亲儿子没什么区别,知道顾怀袖最近遇着事,心情不好,便越发涎着脸凑上来讨她开心。

“干娘,前儿我看取公子去了桐城一趟,专让人带了小兰花,想必您今年能见着桐城的土茶行销到京城了。”

如今沈取的身世,李卫也清楚了。

他扶了顾怀袖坐下,又去忙活茶水。

顾怀袖看他忙前忙后也是辛苦,只道:“你也坐下吧,就是个闲不住的。白露,上来倒茶,看把这小子给忙的……”

她一指小方炕桌对面的位置,便叫李卫坐,这才见着白露沏茶上来。

李卫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似懂非懂地端了茶起来,喝一口,道:“好茶。”

青黛白露两个近日来,原本是愁眉苦脸,毕竟最近换了厨子,夫人也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可今日看了李卫这神态动作,真比那台子上的丑角还来得精巧,一时之间也没绷住,便笑了起来。

顾怀袖也是失笑:“可尝出怎么个好了?”

“这个……”李卫挠了挠头,仔细思索了一下,道,“那什么,一口下去活神仙,唇齿留香……嗐,您看我记得个什么呀?”

李卫自问就是个大老粗,甭管喝着什么茶,一律“好茶好茶”,谁知道那茶是好是坏?

反正就是个“好”字,谁也不会说错啊。

至于怎么个品茶法……

李卫毫无尴尬之色地看顾怀袖,“跟着沈爷跑了那么多年,就是不会品茶……”

若他会品茶,便不是李卫了。

顾怀袖也懒得搭理他,只道:“茶,喝个解渴才是正理儿,牛嚼牡丹才是聪明人。”

一说到这里,定然想到廖逢源的身上去,这一位老板才是嗜茶如命,万万不能在他面前糟蹋茶的。

“那儿子也是个聪明人了。”

李卫顿时得意起来,咕嘟嘟地喝了半碗茶,正想用袖子擦嘴,便见顾怀袖从青黛那里递了方巾给他,他才接过来,改用方巾擦了擦唇边茶渍。

实则顾怀袖待他,倒还比待自己的儿子更可心。

盖因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脾性也更对顾怀袖的胃口,所以格外钟爱。

顾怀袖也慢慢饮了一口茶,闻着禅香,便问:“取哥儿身子还不错吧?”

“如今见着好了,也没怎么犯病,倒是沈爷说要给他娶一门亲事,不过公子说还不急,所以又搁下了。”李卫将自己所知细细说来,末了又道,“他要留着到六月方回,您可以时常见着他了。”

顾怀袖点点头,又问:“你呢?待到什么时候?”

“儿子往天津卫跑一趟,便去陕西,后面有四川自流井的差事。”

也就是说,前半年都挺忙。

不过,“要四月里才走了,这一两月,还要时常来您这里蹭茶喝的。”

李卫笑着,一副市侩嘴脸。

顾怀袖心知这些不过是表象,她忽然问他:“没想过做官吗?”

李卫一怔,他当商人当得好好的,怎么干娘忽然说这茬儿出来?

他有些不解,只道:“沈爷如今捐了个员外郎便放着了,也没见他当官,我对当官的事情也不懂,大字不识一个……嘿嘿,还是算了吧?”

这一回,倒是轮到顾怀袖笑出声来。

“你啊……你沈爷只教了你办事,不曾教你野心两个字怎么写吗?”

在沈恙身边这么多年,李卫着实学了不少的东西的。

当初离开顾怀袖,投了沈恙,都是李卫自己选的。

他如今忽然听顾怀袖这么说,倒有些怔忡起来。

当官儿?

官老爷多威风,一叫他们下面人给钱,他们就要给钱,官字两张口,上下通吃。

还真别说,当官多好?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呢……

一时之间,李卫还困惑了起来。

这些事情,也都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的,顾怀袖也无意为难于他,只道:“你的心有多大,端看你自己,能得到多少,则看你的本事和手腕。干娘言尽于此,你自个儿的路,从来都是你自个儿斟酌的,便像是你当初投了你沈爷,一步步都是你的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