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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59)+番外

只可惜,小石方手脚不够干净,刚刚出门就被人看见了,这才重新被按在地面上。

没的说,如今小石方成了顾怀袖的厨子,肯定是被顾怀袖救了的。

只是并非那个时候,顾怀袖不是什么善人,也没那么多的善心。

她当时只是轻轻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道一句:“别挡了我的路。”

那瘦弱的小子被人按进雪里,一张脸都被积雪给埋住,可他却竭力地抬着头,不想被人按进去。那眼神很漂亮,被顾怀袖看见了。

不过她略一沉吟,还是放了帘子,叫轿夫抬着走了。

轿子刚刚出去一射之地,就听见后面大喊大叫起来:“那小子又跑了!人呢!”

“快追!”

那小子,似乎又跑了。

看着瘦瘦小小的身子,怎么就有跑了呢?

那一天晚上,顾怀袖刚刚从顾贞观的屋里请安出来,就听人说,顾家后门口来了个敲门的,是个要饭的小子。

顾怀袖没搭理,第二天早晨起来给她那还没去世的娘请安的时候,又听见人说是个瘦小子。

等到中午,那个瘦小子就晕倒了,顾怀袖心里就有冥冥的预感,让人救了他回来。

大冬天,她私底下掏了腰包,找了前院的小厮去药房里求了人参回来给他吊命,这才活下来的。

打那以后,顾怀袖就有自己的厨子了。

虽然一开始做菜不怎么好吃,老是被顾怀袖骂得狗血淋头,可渐渐地能挑出来的错儿是越来越少,顾家三姑娘的嘴也这么越来越刁。

现今想起来,这小子不过才十五六,顶多跟顾寒川差不多的年纪。

早年小石方就是差点被冻死在大街上的,每到了冬天下雪的晚上他都不出门。

有时候就缩在厨房里做菜,或者守着灶台烧火,看着明黄的火光,兴许也觉得心里面暖起来。

可今儿他不能缩进被窝,或者守在灶台前面了,他跪在前面的雪地里,后面有个小厮一手捏着鞭子,一手端着烫热的烧酒,“娘的,你说你怎么就不长点眼睛,四公子的话你也敢顶撞?还敢说四公子贴身丫鬟不好,你脑子没毛病吧?”

“唉,你别说他了。”旁边有个厨子有些露怯地走上来,给小厮换了一壶烧酒,“石方师傅平日里人还不错……”

这些天,小石方虽然还是顾怀袖的“御用厨子”,可毕竟也知道了跟这厨房里的厨子们交好的重要性。

他有手艺,年纪又小,肯把自己的手艺给别人看,也肯虚心学习别人的手艺。

厨房里的人,大多年纪都比小石方大了,把他当晚辈看,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很讨人喜欢的。

现在有人忍不住了,出来给小石方说个好话,其实也在人意料之中。

这夜里,刚刚给各房送去晚上的吃食,还有留几个人下来做夜宵。

本来就要留一部分人下来,现在平白出了小石方这事情,留下来的人就更多了。

小石方穿着在厨房里干活时候穿着的蓝布袄子,厨房里比较暖和,所以显得单薄,这时候往台阶前雪地上一跪,真觉得快被那雪给压塌下。

四公子跟他贴身丫鬟浣花姑娘留下来两个小厮,让他们看着这个小石方,就怕他半夜跑了。

浣花姑娘还说了,要是他要倒下要偷懒了,就赏他一鞭子,或者泼上一瓢水,精神精神。

“您喝酒喝酒,石方师傅也没怎么招惹浣花姑娘啊……唉……”又有个厨子叹气。

换了一壶烧酒拎着鞭子的小厮听见,也只能叹气,拉着一张苦脸:“咱一个做下人的能干什么?大师傅你也别为难我,浣花姑娘跟四公子交代的,我能不做吗……”

他虽是拎着鞭子,可出手的次数少得可怜。

倒是旁边一个小厮冷哼了一声:“说什么可怜他的话呢?自己一个做小人的还敢顶撞浣花姑娘,人家是四公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他一个厨房里的糙厨子,这能比吗?活该他被罚!哎——干什么!不许偷懒,腰板挺直了!”

这小厮是负责泼水的,小石方面对着厨房台阶这边跪着,密密匝匝地雪积压在他的身上,头发上眉毛上都跟要结冰了一样。

他呼出来的气已经不带着热气儿,脸上青紫的一片,眼看着就跟路边上一块石头一样。

石方石方,自己这贱名,也有个贱命。

僵硬着的唇角拉起来,苦笑了一声,小石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那小厮的声音,他也听不见,这会儿只觉得浑身的暖气都被身上覆盖着的雪花给抽走了。

“叫你腰板挺直了!”

那小厮又厉声一喝,可见小石方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他记着浣花姑娘的吩咐,立刻从脚边桶里舀出来一瓢冷水,使劲儿朝着小石方泼了过去。

可这时候,前面的黑暗里,很快走过来一个人,穿着粉蓝的锻袄,脚步很快,几乎在小厮那水泼下去的瞬间,堪堪到了台阶前面。

顾怀袖的头发,并没有被风吹乱,透着一股子雍容的整肃。

她脚步骤然一顿,冰冷的一大瓢水冲开地面上的雪,也将灰尘翻起来,把纯白的积雪染脏。

那水大部分落到了小石方的身上,瞬间就把他整个人都给淋湿了。

水是照着脸泼的,小石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却已经动不了了。

他的双腿已经僵硬,膝盖就跟已经被冰雪冻在地上了一样,刚刚落到他身上的水,仿佛那一年的雪一样,在他身上挂满了冰棱子。

小石方眼前有些模糊,看不见前面小厮和大厨们的表情,只觉得周遭世界一下都安静了。

黑暗的,安静的,冰冷的。

他忍不住伸手环紧了自己,可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比冰雪更冷的,是顾怀袖的声音。

琉璃世界里,走廊上暖黄的灯光在风里轻轻摇曳,顾怀袖轻轻一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鞋面儿,还有新衣裳下摆那一朵被污了的缠枝莲花。

“谁泼的水?”

她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悠然这么一问。

站在台阶下面的,是前几日刚刚进门、今日刚刚回门的二少奶奶,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

可这时候,没一个人还记得躬身见礼,只知道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直愣愣地站在台阶上。

方才泼出去那一瓢水的小厮已经愣住了,在顾怀袖开口之后,他已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小的该死,是小的瞎了狗眼,没见着您过来,还望二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二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他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磕头,这大冷的天,他却出了一头的汗。

只顾着巴结四公子,以为即便顾怀袖追过来讨人,也没办法拿住人错处,可谁想到,他这一瓢水,出了泼天的错处!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风光?

只知道磕头了,脑门上全是血,看着挺渗人的。

厨房里忙活的人不少,各个房里的丫鬟下人还有在布菜或者点夜宵的,这时候都悄悄地看着。

府里见过二少奶奶的人不多,不过见过的都传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今儿亲眼看着,却只觉得这人是冰雕雪琢的,又精致又冷艳,泛着一丝丝透心凉的感觉。

明眼人都觉得,二少奶奶这是来找自己的厨子的,可她站在这里,偏生不问那厨子的一个字,这会儿先跟一个家丁计较起来,不是奇怪吗?

“小的该死,冲撞了二少奶奶……小的该死……”

“砰砰砰”地一个劲儿磕头,看早干什么去了?

顾怀袖瞥了一眼小石方,缩在袖子里的手,全已经将拳头握紧。

她绷紧了牙关,紧咬着,一字一句,清楚道:“府里的小厮,污了我新鞋面儿和新袄裙,倒是本事。以下犯上,府里可是个什么规矩?”

一旁拎着鞭子的小厮,也一骨碌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杖、杖四十……”

那还在使劲儿磕头的小厮听见这一句“杖四十”,几乎立刻就软倒在地了。

“二少奶奶……”

青黛这时候终于追了上来,半路上还险些滑了一跤。

她赶紧上来,要把披风给顾怀袖披上,没料想顾怀袖淡淡一摆手,那素玉般手掌比石板上的雪还白,灯光映照下似乎隐约见得着下头青色的血管。

顾怀袖弯着唇,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就杖四十吧,立刻,马上。我就在这里,看着。”

立刻,马上。

我就在这里,看着。

多轻飘飘的几句话,甚至还面带着笑意,可就是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吓得慌才是真的。

后面阿德挑着灯笼,张廷玉也终于过来了。

他看了阿德一眼,阿德会意:“老爷今儿还在宫里,怕是落锁之前回不来。”

落了锁也不定能回来,张英在家里的时候太少了,有时候在朝中好友那里歇了,有时候皇帝留他在南书房或者别的地方办事,索性就在皇宫里过一夜。这种殊荣,对普通大臣来说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可对他们张家来说,却是难言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