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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9)+番外

说完,她看了看顾贞观的脸上,心道果然如此。

“父亲跟张老大人是故友,这件事有什么棘手之处?”

她自然知道棘手在哪里,可人都不懂藏拙,只有挨掐。顾怀袖皱了皱眉,迟疑着补了一句:“父亲捏着家里寄来的信,莫非……”

顾贞观又是一声长叹,“你大姐素来身子骨弱,凡事我都顺着她,唯恐她旧病复发,可我没料想,她竟然糊涂至极。你且看看,你大姐送过来的书信。”

顾怀袖顿了一下,上前三步,双手接了顾贞观递过来的信笺纸,面上表情凝重,心底却是笑不可遏。

顾瑶芳这许多年,只有假聪明和卖弄聪明,从没个真正清醒的时候。

她想到顾瑶芳会拒婚,可不曾想到对方将话说得这样难听。

所幸这还是写给父亲的信,没叫张家人看到,不然两家即便碍于当家的顾贞观跟张英交好,而不会立刻扯皮,可疏远是肯定的。

字迹清秀隽永,一看便出自大家闺秀,能透过这字见着顾瑶芳那清雅姿态,只可惜兴许是接到消息的时候太过震惊,这字迹,略散乱了一些。

一字一句,莫不是哭诉。

顾瑶芳先说自己体弱多病,又言陪伴在父亲身边多年,不愿意离开。这本是客气的话,她却写得一本正经,即便是不知道她想法的人,在看到这里时候也当有几分知觉。

顾怀袖心里有了准备,接下来果然看见那话了。

“况张家式微,张英老大人已失圣眷。自古言:伴君如伴虎。张家何如,尚未可知,犹日落西山,愁云惨淡。小女尝闻:其次子性情怪癖,不易相处……终身大事,岂可儿戏?女儿福薄命浅,非不愿嫁,实恐张家危难,女儿嫁入张家将牵连我族。恳请父亲,三思之。”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顾贞观的表情,顾怀袖心知看了这漏洞百出、又虚伪做作的书信,顾贞观心情定然不好。

平日里顾瑶芳不会这么露痕迹,只是这一次她事先没得到消息,连顾怀袖走的时候都没想到这一趟会顺便谈亲事。消息传回去,对大姐来说,当真是晴天霹雳。怕是顾怀袖处在顾瑶芳的位置上,也镇定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信中措辞……

“父亲,大姐言辞虽……不过她兴许是高兴过头……”

顾怀袖不说还好,一说顾贞观就炸了,他满布着皱纹的手指,使劲儿地敲了敲桌面,“这信上写得还不够明白吗?她不愿意嫁,是看不起张家,看不起张家公子!她也信不过我这做父亲的!”

顾贞观跟张英是何等的交情?顾瑶芳眼皮子也忒浅了。

张英这样老奸巨猾的人,能在康熙身边得宠这么些年,因为礼部起佟国纲祭文失辞之事被夺官,不过官场寻常。这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哪里是三两眼看得清的?

张英最艰难的时候,困守龙眠山四年,待康熙爷除了鳌拜,张英才回朝来做官,辅佐着皇上平定三藩之乱,功劳不小,乃是康熙左膀右臂,岂是说砍就砍?

可这些道理,顾瑶芳不知道。

一时之间,连顾怀袖都踌躇起来。

她找不出什么话来说,顾贞观找自己来,必定是有事情要交代,不会简简单单给自己看这么一封信,可要顾怀袖心甘情愿地搅和进这件事,她又不甘心。此刻,她只能微微一笑,安慰道:“兴许大姐只是一时糊涂,待父亲回无锡,找大姐说说,这事儿指不定就能解决了呢?信上的事情,说不清楚。”

顾贞观打量着顾怀袖,“你倒护着你大姐,我看她是越病越糊涂了。”

顾怀袖心中一凛,老觉得顾贞观话里有话,可顾贞观这文人雅士,何时说过什么藏头露尾的?她只作不知:“大姐身子不好,府里上下都体恤着,女儿哪儿敢例外?”

“罢了,这事儿原也与你不相干,我只想让你回去劝劝你大姐。”顾贞观终于还是咽下了原本准备说的话,不打算提,反而起了另一个话头,“张家与我交好,我若去跟她说,必觉得我用话哄她。你是她妹妹,虽不见得有什么文采,于世事却比芳姐儿通达多了。怎么说,你自己拿主意,实在不成也便罢了。”

这种事,强求不来。

顾怀袖心道本该如此,不过她若是去劝,只会适得其反。

在顾贞观面前,顾怀袖不编排谁,每每谈到兄弟姐妹,都是讳莫如深。有关于自己跟顾瑶芳的恩怨,除了她自己,也就一个四阿哥略知一二,青黛隐约觉得一点,对过程却不明晰。至于顾贞观,他从哪里知道去?

她没说别的,只应了下来:“待回无锡,女儿或可勉力一试,不过父亲素知我鲁钝,不与大姐一个路子,兴许适得其反,父亲若要解决此事,光靠怀袖怕还不成。怕是父亲,还要想想别的法子的。”

接下任务之前,把可能的后果说好,免得日后找上自己。

顾怀袖只觉得自己也命苦,一点也不愿意跟顾瑶芳打交道,偏还要去劝她,堵心得很。

“你大姐今年必须出阁,后头就是你二哥和你,都等不得了。”顾贞观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说这话出来,也觉沧桑,“我只盼着你们人人都好,人人都在。你回去也收拾收拾,我去回了你张伯父,还是早日回无锡去。”

“是,那女儿退下了。”

她再次垂首,双手将信纸递回去,退了出去。

退到门边,她才转身,携了青黛,顺着走廊出去了。

原本看着顾瑶芳这样作死折腾,顾怀袖该很高兴的,可听了顾贞观最后那一句,当真高兴不起来。

青黛有些不解,“小姐你……难道不该高高兴兴的吗?”

顾怀袖原本走在前面,听了这话,出其不意地一回头扮了个鬼脸,吓得青黛哇哇大叫起来。

“哈哈哈……”顾怀袖捧腹大笑,看着青黛那傻乎乎的样子,真要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姐!”青黛怒瞪。

顾怀袖笑够了,直起身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一笑,十年少。常年绷着一张脸,不老也得老……”

这话青黛又不懂了,自家小姐时不时捉弄自己一翻,总能笑得很开心。气闷了许久,青黛一路上也没说话,等走到她们暂住的院落旁了,青黛才想起来:“刚才您出来,到底是怎么了?”

顾怀袖捏着自己湖蓝色的绣云纹的绸缎袖子,悠然道:“这不是好戏来了吗?”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惆怅个什么劲儿?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即便顾贞观是她们父亲,可有的事情不是顾贞观能改变的,做过什么事,有什么样的心思,就该得什么样的业报。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九章枣仁龙眼粥

无锡顾家来了信,这事儿张家人这边也都清楚,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顾贞观过来说的话。

“敦复兄,此事是我顾虑不够周全……”

顾贞观叹气的时候,越显得年纪老迈,顾瑶芳的回信,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顾家虽不错,可他早没了官职,真若论起来,顾瑶芳要许给张二公子,还是他家芳姐儿高攀,原以为十拿九稳,不想芳姐儿执迷不悟。

张英对顾贞观也算了解,朝廷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又岂是寻常?

自打他昨日恰巧撞见顾怀袖从他这一位老友屋里出来,便已经隐约有了预料。

那顾家大姑娘,德行持重,才名远播,偶有人传得一两首闺阁间流出来的诗作,也觉得清新雅致,有高洁之趣。所以不仅是顾贞观满意张廷玉,张英也很满意顾瑶芳。

两家的大人真可谓是一拍即合,孰料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思虑一下,张英还没想到是对方看不上自家的家世和前途,只当是自己次子性子寡淡之名远传,让闺秀们有些望而却步。顾贞观也不会直言自家姑娘如何评点张家,托辞乃是“旧病有复发之象,还得回家看看,两家的亲事怕要推后再谈”。

场面话谁都会说,也都知道是场面话。

张英哪儿能不知道是顾瑶芳那边出了问题?他不愿伤了跟老友的至交之情,只爽朗地一笑:“你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担心也不顶用。回头远平兄回无锡,若有消息,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无缘,天涯何处无芳草?且随小辈们去吧。”

这话说得豁达,也是张英为人处世之道。

没一会儿,话题便被张英岔开,两家之前议亲之事,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不管是张英还是顾贞观,都绝口不提。

原本来桐城是游览为主,不过生了这事儿,下面人又说顾瑶芳身子开始不大好,自知道谈婚论嫁之事后便一病不起。顾贞观在外也是忧心忡忡,一路游玩也不会高兴,索性趁早收拾了东西回无锡去,路程不过三两日。

启程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

本是预备着早日回的,可安徽一带似是出了乱子,闹什么匪患,生生推迟了一日。

所以顾怀袖今早,又坐在了桌前用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