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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二同人)[夜初/沈谢]无字天书(13)+番外

作者: 谢家初八 阅读记录

灰色的山林霸主那阴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着那个年纪尚轻的人类。敢在他的鼻子底下抢猎物的,很好。苍狼毫不犹豫地将攻击目标从野猪改换成那个年轻人,他带着狼族的桀骜和骄傲纵身一跃扑了上去。

他想着,居然有人敢挑衅狼族威名,实在罪无可恕……

然后他就没有再想下去了。

——因为他被一剑穿喉毙命当场,失去了继续想的能力。

沈夜看看脚边的一猪一狼,掬起溪水,拭去了剑上的血。

说来他的运气确实糟糕。草间猎兔子踩着蛇,林里打野猪撞见狼,实在都是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

不过半年多来,沈夜的个头又往上蹿了不少,已是青年的身材样貌,而剑术更是颇有精进,面对山妖水怪都不惧一战,更何况只是些许长虫猛兽。而且,某种意义上,这些撞上门来的家伙,也正合他意。

他一面将成年灰狼温暖厚实的毛皮剥下来,一面想着明日去学堂之前,将狼皮带到镇上卖掉。

还有不到一月,他便会年满十六,即将举行冠礼而正式成年。

他希望送给初七一样礼物。

这算是,第一份聘礼吧。青年想着,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沈夜拖着野猪仔,肩上披着狼皮从后山回家。他先把食材扔进厨房,再把狼皮偷偷藏起。然后沈夜去后院新盖的小屋里寻初七。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之后,沈夜便把打猎劈柴之类的事一力承担了下来。

对此初七很认真地表示过反对,沈夜却坚持道:“你看看村子里,哪家哪户不都是当家的男人负责这些事的?你莫非觉得,你男人不及他人?”

措辞和理由都太让人难以反驳,初七哑口无言。他想着,沈夜在其位谋其政的责任感,似乎今生前世、于公于私都这般一以贯之。他于是试着换个角度继续商榷:“阿夜,可你还须上学堂啊?”

“陈先生说我已可在家习读,每日上午去学堂答疑释惑便好。”

“那……那我闲着做什么?”

“去摆弄你那些木头疙瘩啊。”沈夜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喜欢用木头石头铜铁什么的,去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初七愣了愣。他未曾想过,沈夜对他的观察细致到了这般地步。他虽已放下了偃师的身份良久,但天性里对偃术的憧憬与志趣,却还是割舍不断。所以在制作农具、帮助乡里之余,他有时情不自禁会把材料拼拼凑凑,试图在微末之中,也探求一些偃术的可能性。

初七感觉到温暖却酸涩。兜兜转转,是非因果,全都系于此人一身。自己的偃术因他而起,因他而终,如今,也要因他而续么。

不过说起来,自己倒也确实有样东西,一直在盘算着何时做了赠予他。

于是初七便在后院搭了一间小屋,作为偃甲工房。

沈夜此时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却只见到一个伏在桌上的身影。

初七近来似乎在着紧赶制什么东西,颇是费神忙累,他已不止一次见他就这么睡着在案台之上。

于是沈夜悄悄退了出去,隔了好一阵,又拿着些物事进来了一趟。他搁下东西,再轻轻把窗帷合拢了些,以免逐步偏西的日头晒到熟睡中人的眼睛。

做完这些,沈夜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初七的头发。

初七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他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肩上有什么跟着滑落了下去。他拾起来,是一条薄薄的毯子。是谁为他披上的自不待言。

空气里还有一抹淡淡的甜香,初七这才发觉,案台的一角放了一碗冰糖炖梨。

眼下正是夏末秋初,暑气还未全然消退,冰糖温和,雪梨降火,最是合宜。

初七将瓷碗端了起来,用汤匙搅动一下,啜了一口。梨的清香,糖的甘甜,再加上熬煮之人的心意,让初七从舌尖直直温润透彻到了心底。

其实他比谁都知道,那人一直有着一颗细腻温情到体贴入微的心。

前世之时,在那人威严冷峻的外表下,在那人日理万机的忙碌中,他对弟子,对亲人,对下属,对朋友,其实有着毫不张扬的体怀。

——所以才那么多人愿意对他以命相托,甚至为他轻生赴死。

只是这份无微不至,对此时的初七而言,是何等百感交集。

因为他曾拥有,也曾失去,然后更长的时间里,他对得与失都混沌而一无所知。

初七从偃甲房走了出去,夕阳中,他家厨房升着缕缕炊烟,炙烤的香味传了出来,他不禁迈步过去。

火上撑了架子,烤着新鲜的野猪腿,正被青年不断地翻转。

“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沈夜见他进来,笑着朗声说。

青年的脸被熏出了汗,初七便过去撩起衣袖为他擦了擦额头。

“阿夜,”然后初七退到旁边去看他干活,“你现在什么都抢着干,我总觉得不太好……”

“有何不好?”沈夜用小刀剔下一片肉试了试滋味,然后又往上熟练地洒了些佐料,再翻了翻,“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他又剔下一小块肉,凑到嘴边吹了吹,然后才用手拈过来往初七嘴里送:“我一无所有身无长物,总不能让你觉得,把自己许给我吃了亏啊?所以别人能为心上人做到的,我要做得更好。”

初七嚼着那块肉,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初七,你说什么?”沈夜一面把野猪肉一片片从架子上剔下来摞进盘子里,一面问。

“不悔。”初七笑着,“阿夜,无论如何,我心不悔。”沈夜其实什么都不必做,他亦永不言悔。

用过晚饭,初七便退回到偃甲房里继续去画他的图纸,沈夜却抱着要看的竹简和书册,也跟着窝进了偃甲房中。近来他们的夜晚,便都是这样度过。

没人提起为何明明正屋里便有书房,沈夜却偏偏要跟他挤。沈夜要来,初七便在偃甲房里,再支起了一张书桌,备置了一把椅子。

两人便在一间屋子里,在对方伸手可及之处,各自料理着各自的事。

然而,他们相互不知。

看书之人,偶尔会抬眼去看画着图纸的人灯下的轮廓,看得顿生温柔;

绘图之人,不时会偏头去看执着书简的人专注的侧脸,看得暗自怦然。

——时间曲曲折折,仿若又回到了原点。

当年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他手执青简奏章察读审阅,他涂抹偃甲图纸伴在一旁。

他们绕过山高水远,绕过碧落黄泉,绕过生死阴阳诸种殊途,似乎终于绕到了归处。

这日晨间,沈夜一早便去了学堂,而独自在家的初七终是绘好了较为理想的图纸。

于是他盘算了下所需材料:“毕方翎、鹿蜀角、火玉……”这些材料皆不易得,而最方便的所在不言而喻。虽然这意味着,他得重返久别的故地。

他算算时辰,以他的身法,应该午前便可自静水湖返还。

湖水清冽,寂静无声,像岁月在此凝固驻足。而湖边草木,几经荣枯,和初七记忆中参差高低殊异,方才显出时光荏苒,从未止步。

算来已有多少年,他没有踏上过这方云水之间的土地了?

一梁一柱,一砖一木,均是由他亲手测绘搭建。而他设下的法术结界,让屋宇内的一切保持着纤尘不染,似乎下一刻便能等来主人的回还。

初七叹了口气,径直走进书房,挑拣所需的物料。

他无意流连,但屋舍内处处皆流淌着回忆。诸多器具事物,注释着他的当年。当年他埋首偃术的孜孜无怠,当年他挂牵故土的忧心如焚,还有,当年他思念远人的夜不能寐。

初七忍不住走上了那敞亮开阔的屋外露台。百余年前多少个难以成眠的夜晚,他都曾在这里徘徊眺望,高天之上,那遥不可及的月亮。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